第九章 齐晟的誓言(1 / 2)
齐晟那里像是铁了心要我生下这个孩子,非但每日里都要叫宋太医过来给我诊脉,还给我宫里送来两个嬷嬷过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基本上就等于是把我给监视起来了。
对于这种正处于更年期的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我十分地深恶痛绝,更别提一看到她们,我就想我要在不久的将来生个娃娃出来。我直接吩咐绿篱把人给齐晟退回去,不曾想绿篱与写意一边一个抱了我的腿,哭求道:“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们吧,千万别再使性子了,皇上派来的人,怎么能往回退啊!”
我被她们抱住了,一步也动弹不了,脾气却是越发焦躁起来,生孩子不是便秘,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得费多大的劲吃多少的苦才能生出那么大一孩子来啊!我只想上一想,我都觉得胆战。
就这样心神不定地熬到端午,小腹处已是隐隐地突出些来,齐晟对我的看管这才松了些,在一年一度的击球赛上,我也终于见到了茅厕君,只是两两相望隔得甚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没机会眉目传“情”。
这一年,齐晟要在高台上主持球赛,没了他的掺和,赵王也终于脱离了那身绿色,穿了一身金黄。
这一年,江氏在幽兰殿里自苦自怜,没了她的上场,球赛进行得很是顺利,一直没人落马受伤。
这一年,我也不用惦记着怎么掩饰自己低劣的骑术,安心地坐在了宝津楼上看我的美人。只是,今年的宝津楼上却远不如去年的时候热闹。
宝津楼上的大小美人们已是换了一茬,先帝的花花草草们只剩下了几株开了花结了果的,其余的都不知去了哪里。齐晟的花草还不够多,宝津楼上顿时显得空当起来。
显然太后也是注意到了此处,很是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说:“皇后啊,我知道你这阵子有身孕,精力难免不济,不过皇帝那里你还是要操心照顾的。他专心政事自是祖宗庇佑,南夏之幸,可后宫里还需子嗣旺盛才好!”
我觉得她这话才是说到了我心坎里去,忙点头道:“母后说的是,我也一直打算帮皇上选些良家女子进来,以充后宫,又怕皇上面子嫩,不肯应,正想着去请母后的旨呢。”
太后听了,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不曾想太后之上还有太后,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太皇太后已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刚刚继位,年纪又轻,皇后这里又有了身孕,不用急着选秀,先过上两年再说吧。”
这话一出,我明显地看着太后的脸色一沉。
我琢磨了一琢磨,便又冲着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说的也是!”
太后那边就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我紧接着又说道:“不过皇上身边还只东宫里跟过来的那几个,的确是人少了些,依我看既然不方便大选,不如就先在宫里挑几个模样性情都好的放在皇上身边。”
这回太后学精了,不等她婆婆开口,立即应声道:“好!皇后这主意好!我看就这样办吧!”
我也没给太皇太后拒绝的机会,忙高声吩咐绿篱:“立刻通告后宫,把所有貌美贤淑的宫女名单都报到兴圣宫去,我要一个个地仔细挑,总得挑几个叫皇上满意的!”说着又看向太后与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母后,您二位可别怪芃芃手长,您那宫里若是有好的,我可是也要替皇上求去的!”
太后满脸堆笑,直道:“皇后贤良。”
太皇太后却是只微微笑了一笑,没有应声。
那边球场上球赛已是结束,齐晟骑着高头大马在球场上耍了一阵子帅,然后便驰到了宝津楼下,从马上一跃而下,就一身劲装快步上了楼,先向太皇太后与太后请了安,这才一抬屁股坐到了我的身旁。
我冲着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却偷偷地瞄向了楼下正往这边走的茅厕君,心中合计着,这个时候若是下去,没准还能与他说上一句话。
这样想着,我便干脆站起了身,齐晟不知我要做什么,还顺手扶了我一把,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低声道:“三急之一。”
齐晟微微怔了一怔,眼睛里就带了笑意。
我略略一点头,带了身后的绿篱不露痕迹地往楼下走去,果然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与茅厕君碰了个正着。
茅厕君抬眼看向我,眼中泛起温和的微笑,侧身避到了一旁,“皇嫂。”
我看着他,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这事还真没法解释,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在与茅厕君错身而过的时候,只低声说道:“此事所料未及,非我所愿。”
就见茅厕君神色微微一怔,随即便也轻声应我道:“我信你。”
我那步子便不由得顿了顿,心中对茅厕君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原来这位老兄才是手握小金人的实力派影帝呀!别的暂且不说,只凭他轻轻吐出的“我信你”这三个字,就不知能哄骗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去。
再下得几阶楼梯,楼下有人低着头噔噔噔地往上跑来,直到我近前了才猛地停下了,抬脸看了我一眼,面上立现惊恐之色,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往下跑。
我低声喝道:“杨严,站住!”
已是跑出去几步的杨严不情不愿地转回身,扬着脸向我看来,做出一副惊喜模样,叫道:“呀!皇后娘娘,咱们可是有许多日子没见了,您身子可好?”
自从宛江我把他推下船之后,我与杨严再没见过,可不是许多日子没见了吗?我缓缓点头,扶着绿篱的手迈下了最后的几阶楼梯,绕着杨严看了两圈,笑着问他道:“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你这是一直都留在泰兴呢?”
杨严的额头上见了汗光,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我探身凑近了他,低声问:“还在宛江里学凫水呢?可是有了点长进?”
杨严抬了胳膊用袖口抹着额头上的汗,连连答道:“长进了,长进了。”
报复这事越是吊着越会叫人寝食难安,我笑了笑,没再理会杨严,转身走了。果然,没走得几步,杨严那里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很是惊愕地问我道:“就这么完了?”
我笑着回答:“没完啊。”
杨严这孩子讶异地扬了扬眉毛,纠结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后文。
我却只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扶了绿篱去了宝津楼后的厢房,不过本就没什么尿意,打了转便出来了,却不愿再去楼上和齐晟等人做戏去,索性叫人给楼上送了个信,我则带着绿篱回了宫。
待到晚间,多日不来兴圣宫的齐晟突然来了,步态竟还有些踉跄,显然是喝了酒。
我不觉有些意外,绿篱倒很是高兴,欢欢喜喜地给齐晟上了茶。
齐晟摆了摆手,示意绿篱她们都下去,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贺秉则求我给他赐婚。”
我愣了一愣,问:“和张二姑娘?”
齐晟面上已是带了些酒意,眼眸却是水洗一般的清亮,轻挑着唇角笑了笑,“没错,他说他不能委屈了张二姑娘,想明媒正娶她。”
我一怔,想不到贺秉则这小子竟然敢到齐晟这里来求赐婚。
齐晟斜睨我,问:“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我钦佩地点了点头,答道:“佩服,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情种!”
齐晟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又问:“还有别的吗?”
我想了一想,正色答道:“张二姑娘果然手段高超!”
齐晟冷笑一声,隔着桌子倾身逼近了我,盯着我说道:“你还要装傻?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琢磨着,这小子可能是受了贺秉则的刺激,要恼羞成怒了,秉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我老实地闭上了嘴。
谁知齐晟却是不肯善罢甘休,竟然伸了手来摸我的脸,声音忽地落寂下来,低声喃喃道:“你们张家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有手段?”
我跟长了毛一般,只觉得浑身难受,忍了忍,没能忍住,一边去拽齐晟的手,一边问他道:“你这是夸我,还是夸张芃芃?我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我不算是张家的女人,江氏也不是张家的人;其次,以前的张芃芃还真算不上有手段,她但凡有江映月一半的本事,也不会落了那么个下场。”
齐晟身子一僵,缓缓地收回了手。
我心里一惊,怀疑准是自己怀孕怀得内分泌出了问题,要不怎么也像个娘们一样叽叽歪歪起来了?说话哪有这么专揭短的,这不是生生地打齐晟的脸嘛!
我小心地瞄了一眼齐晟,见他只是垂着眼帘沉默,便想着可能还有挽回的机会,赶紧弥补道:“不过皇上说得也不错,张家的女人从老到小,是都挺有手段的。”
齐晟默然不语。
我咂了一下嘴,决定还是和齐晟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说话比较好,忙又愤愤道:“岂止是有手段,简直是奸诈狡猾!”
齐晟还是没反应,又过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
我忙也跟着站起身来,问道:“这就要回去了?不再坐一会儿了?”然后不等齐晟答话,便极为热情地笑道,“我送您出去!”
齐晟张了张嘴,又合上了,转身一言不发地往殿外走,走到门口时却又顿了顿,转回了身看向我,说道:“你跟我来。”
我强笑着,推辞道:“天都这么晚了,外面夜凉,皇上有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齐晟却定定地看着我,吩咐垂首侍立在门口的绿篱道:“给皇后拿件披风来。”
绿篱十分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殿,眨眼工夫就给我拎了一件大红的穿金线绣五彩凤凰的披风出来,却没递给我,反而是交到了齐晟的手中。
她那点小心思我不用猜都知道,我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绿篱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明媚,垂手退到了一旁。
齐晟抖了披风来给我系好,顺势就拉了我的手,淡淡说道:“走吧。”
说完便拉着我向外走去,我强忍着心中的怪异之感,跟着他转朱廊,绕曲径,过小桥,爬假山,最后终于到了太液池旁玲珑山上地势最高的一处凉亭。从这里望下去,半个盛都城皆都进入了视线之内。
齐晟默默地看了看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转头问我道:“感觉如何?”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镇定答道:“风有点大。”
齐晟借着月光看了我两眼,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复又转过头去,忽地问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答道:“还是张芃芃吧。”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除了叫这个名字别无选择。
齐晟握着我的手微微一僵,却没转头看我,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好,那我就还叫你芃芃吧,你可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我骇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难不成这你也知道?”
齐晟不理会我的夸张,只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我沉默着,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齐晟转过头来,问我道:“为什么不问问为何会取之这两句?”
我也看向齐晟,面容平静,正色说道:“我能不能先问另外一个问题?”
齐晟听我这样说稍稍有些意外,却仍是点了点头,“你说。”
“你先告诉我这两句是个什么意思!”
齐晟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之后却是大笑出声,惊得候在远处的小内侍与侍卫齐齐地垫脚向这边看了过来。
我有些恼羞成怒,冷淡地看着他,心中十分痛恨这种动不动就掉书袋拽文的人,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好半晌,齐晟才止住了笑,眼睛却已是亮晶晶的,微笑着解释道:“这是诗经中的两句话,大概意思是我行走在田野间,田野里的麦子长得十分茂盛。因成祖心中那人名字中带个‘麦’字,你降生的时候偏好那人又在张家,成祖便给你赐了这么个名字。”
“嗯,”我点头,“明白了,成祖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在张家的园子时不时地见到那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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