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后的喜事(1 / 2)
二月里,齐晟宣布北征胜利,带着两千北漠皇族宗室人员与无数的金银珠宝,由平宁返程。因为人多,又不用赶时间,所以路上走得便有些慢,待到达泰兴时,都已是进了三月。在泰兴歇了两日,渡江时我与齐晟上了龙船,由阜平水师军舰护送着渡江。
江上的风还有些凉意,扑到面皮上有些刺人。看着茫茫的江水,我不觉有些出神。那一年,我也曾与齐晟同船渡江过,只不过那次是由阜平去往泰兴,他站在船头,而我藏身舱底。
五年过去,我终也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了船头上。
正胡乱想着,就听得李弘在后面出声说道:“江上风大,皇上请娘娘回舱内。”
我回过头去,上下打量着这位老熟人。那年也就是他偷偷带着我出了阜平行宫,又领着我在这宛江上转了一圈后,一剑将我逼落了江中。那时倒不知道他会是齐晟心腹,后来更是以亲卫队长的身份随侍齐晟左右。
我一直撩着眼皮打量这位李侍卫,时间久了,他脸上就有了些尴尬之色,低垂了目光,以手按剑往后退了半步。
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反倒是提醒了我,不管做男人还是做女人,都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肆意恩仇才是。
我上前两步,不急不忙地抽出他腰间的宝剑,看了看那锋利的剑刃,问他:“李侍卫剑法也是不错的吧?”
李弘抬眼看我,“娘娘……”
我将剑尖抵在了他的胸口,笑着问:“那能不能指教一下,若是只想刺破人的皮肉,却不伤人心脉,这力道该如何掌握?”
李弘苦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我将剑尖又往前递了几分,见那头上冒出血迹来,这才笑着抽回了剑,说道:“哎哟,对不住了,我一时没掌握好力道,李侍卫快点下去找人包扎一下吧。”
李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无语。
我又问:“李侍卫,你应是会水的吧?”
李弘默了下,闷声答道:“小人明白了。”说完,自己转身跳入了江中。
嘿,这倒也是个灵透明白人!
李弘水性果然不差,跟着船游了大半个江面,竟然没被怎么落下,被捞上来的时候,也只不过嘴唇有些发紫,身子也隐隐地有点哆嗦。
我心中那口恶气总算出来些,顿时舒服了不少。齐晟知道了却是哭笑不得,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最后只是无奈笑道:“也好,女人就是该小心眼一点。”说完了就吩咐写意给李弘送热姜汤过去。
大军是在三月二十六进的盛都城,整个盛都城都沸腾了,当时的热闹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南夏北漠对峙三百余年,期间你打我我打你,大仗小仗无数,两国都出现过强势之君,都试图一统天下,可却从没人能真正地实现过。
而现在,齐晟做到了。
太皇太后哭得老泪纵横,双手合十对天而拜,哭道:“列祖列宗保佑,叫我朝能一统天下,成祖皇帝遗志已达,本宫终于能安心地去见他了。”
拜完了天,老太太又转过身来搂我,“孩子,难为你了,你是个好样的。”
我忙应景地掉了几滴眼泪,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着眼角。
齐葳与齐灏姐弟俩半年多没见我,都有些生疏了,站在那里打量了我半天,这才扑进了我怀里。抱着他们两个软软的小身子,我这才真心实意地落了泪。
齐晟一连在前朝忙了好几天,又是祭天又是祭祖,插空还得论功行赏。当然,就是再忙他也没忘了罚有罪之人。
杨严被判了充军五千里,直接发配到漠北打仗去了。
茅厕君先是刺杀皇帝,又是暗通敌军,本该是个死罪,宋太后披头散发地跑到大明宫哭闹了一场,又拿出了先帝留下的不准齐晟伤害手足的遗旨,这才算是保下了茅厕君的一条性命,却是被削了爵位,废为庶人,流放岭南。
倒是张家最是省心,无功无过,无赏无罚。不过此次北征军中又涌起不少新贵,各大世家的兵权再次被分散了,张家也毫不例外。
张放专门进宫与我见了一面,商讨了半天,终于决定扳正张家日后的发展方向,务必要坚定地走“纯将”路线,力争将“军中世家”做好做久。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了两个来月才算停了停,朝中政务慢慢走上了正轨,齐晟虽忙碌依旧,可总算能抽空回后宫歇口气。
谁知这个时候后宫里却是突然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王昭容去陈淑妃那里串门子,途径御花园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凉,就叫身边的小宫女回去取披风。不想小宫女跑得急了些,一个不小心就冲撞了正在御花园赏菊的黄贤妃。
王氏这人平日里看着有些木讷,可在这些宫妃里却是最入齐晟眼的,以前侍寝的次数也比别人多些。
黄氏本来就一直瞧她不顺眼呢,一看是她身边的宫女撞到了自己手里,二话不说就叫人上前扇那宫女耳光。
王氏得了信赶过去,不愿意叫黄氏就这样打自己的脸,于是很仗义地挺身而出挡在了那宫女的身前,娇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王氏位分虽然比黄氏低,可她毕竟是一个昭容,黄氏身边的宫女怎么敢打她,如虹的气势一下子就颓了,怯怯地收回了手臂。
黄氏一看这个更怒了,一面感叹着身边人靠不住,一面自己捋起袖子就上去了。
王氏一拦,黄氏的巴掌没落到宫女脸上,却是打到了她的身上。王氏只愣了一愣,便果断地选择了自卫反击。
宫妃们虽然看起来个顶个的高贵娴雅,可她们也是女人。既然是女人,那打起架来都差不多,基本上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踢、打、掐、抓、撕、挠招招不落。
你扇我一耳光,我再还你一巴掌,接着你再打我一巴掌,我紧跟着再抽回去一下……那是演电视用的,不实用的。
被实践检验过的真言是:一把头发在手,要抽要打都有。
黄氏与王氏两个完全不要了宫妃的体面,打得很热闹。四周的宫女们忙上前去拉,王氏宫里的一个宫女不知拉了黄氏那里一把,黄氏双眼一翻,竟然就晕死过去了。
这一下子众人都吓住了。
亏得王氏还算镇定些,忙指挥着宫女们将黄氏架到了最近的陈淑妃那里,然后一面派人去请皇后,一面派人去召太医。
待我被人请过去的时候,云鬓散乱,花容失色的王氏正在殿外站着,一看我过去立刻就给我跪下了,泣道:“臣妾错了,甘受皇后娘娘责罚。”
我横了她一眼,没理会她,抬脚迈入了殿内。
宋太医正给昏迷的黄氏诊着脉,神色却是有些慌张,我仔细一看,好嘛,竟然还起了一脑门的汗珠。
我问道:“怎么样?”
宋太医没回话,起身先哆哆嗦嗦地跪下了,这才结巴道:“皇后娘娘,这,这,这……”
我有些纳闷,“到底怎样?有话直说。”
宋太医低垂着头,继续结巴,“还、还、还请皇皇后娘娘屏退他人。”
我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不过照着他说的做了。待陈淑妃她们退出殿外后,这才听得宋太医紧张地说道:“贤妃娘娘身体无大碍。”
我松了口气,只要别打坏了人就成。
宋太医小心地瞄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她、她、她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当下说道:“好事啊!”
宋太医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古怪,偷偷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悄悄伸过来一只手,比画了一下,“三个多月。”
都三个多月了?那更好啊,胎儿已经稳固了,也不容易出什么事了。难怪黄氏之前一直闹身子不好呢,原来竟然是有了,现在想来是一直瞒着的。要说这后宫的女人心思真是复杂,连怀个孩子都跟做贼一般瞒着。
不过,我怎么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呢!
宋太医生怕我不识数一般,执着地在我面前比画着他的三根手指,强调,“三个多月了,三个……”
我脑子轰的一声,顿时明白过来症结所在了。
皇帝回宫两个月不到,皇妃却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这与那“丈夫出征二十载,回家儿子整十八”的传奇倒颇有些相似之处。
关键问题都是……这到底是谁干的?
我与宋太医大眼对小眼,相望无言。
怎么办?这事要赶在现代社会,大不了一个离婚完事,若是律师请得好了,没准黄氏还能从齐晟这里讨些赡养费过去呢!
可现不是现代啊,按历史书上的说法就是万恶的封建集权的旧社会啊。你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皇帝能叫你死一户口本外加一通讯录啊!
我思量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事我一个人处理不了,干脆就叫人看住黄氏与王氏、陈氏三个并她们身边的宫女,自己则带着这宋太医直接奔了太皇太后那里。
太皇太后听了这事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就变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她先叫我借着打架这事将黄氏与王氏两个都禁了足,然后这才暗中派心腹审问黄氏身孕之事。
很快黄氏的贴身宫女便招了,奸夫竟然是太医院的一名年轻太医。
黄氏前一阵子光闹身子不好,三天两头地召太医过去诊脉,大伙都没把这当一回事,谁知道她竟然把太医召到床上去了……
我一时都傻了,暗叹黄氏的胆可真不小。当然,那位太医的胆子更是大,绿帽子都戴到皇帝头上来了。
这事不能瞒齐晟,我挑了个他心情不错的时候,委婉地和他说了此事。
我这里做着齐晟会火冒三丈的准备,谁知他听了却只是挑了挑眉头,眼都没离开折子,不在意地说道:“黄氏赐条白绫,王氏与陈氏两个直接送入庙里就是了。”
我听得傻了,惊愕问道:“黄氏怎么样也就算了,可这事与王氏与陈氏两个有什么关系?”
齐晟抬眼看我,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觉得此事中,她们两个能脱了干系?”
我虽一直觉得这事是有些巧,可却也没想着齐晟处理事情这样简单粗暴,一时就有些发愣。
齐晟察觉到了,问我道:“怎么了?”
我笑了笑,掩饰道:“宫中嫔妃本就不多,这一罚倒好,差不多阵亡了一半,明年怎么也得新选些秀女入宫了。”
齐晟只不在意地笑了笑,却没说话。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黄氏那里能不能不死?”
齐晟有些意外,“你可怜她?”
我赶紧摇了摇头,“随口一说,算了,当我没说吧。”
齐晟目光深切地看我良久,淡淡说道:“黄氏也送进庙里吧。”
说完便出了我的兴圣宫,一连几天没有露面。
绿篱知道了这事对我又是劈头盖脸一阵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皇上分明是有意驱除宫中妃嫔,这还不是为了娘娘,娘娘非但不领情,还替那黄氏求情,糊涂!这下皇上一定误会娘娘对黄氏是有兔死狐悲之意了!”
“不是误会,是真有。”我看着绿篱,平静说道,“说到底,其实我与黄氏等人是一样的,要说有差别,无非就是齐晟现在爱我,因为爱,所以宠,也是因为不爱,才对黄氏等人绝情。可又有谁替黄氏等人想过,她们也是被名正言顺地抬进这宫中的,又何其无辜?”
绿篱听得惊愕,忍不住叫道:“黄氏不守妇道!”
“妇道?”我不由笑了,“齐晟对她们可又履行过夫道?难不成就该她们守一辈子活寡?若是我,怕是也会守不住的。”
绿篱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说道:“我说不过娘娘,不过这事皇上却没错,是娘娘妇人之仁了。”
我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只笑了笑。
绿篱眼珠转了转,忽地低声问我道:“娘娘可知道江氏的事情?”
我一愣,那日平宁城下,江氏被捆于两军阵前,后来齐晟中箭,我就再顾不上她是生是死了。再后来,我也一直没问。那样的战场,武艺高强的将军尚会阵亡,更别说她那样一个弱女子了。
绿篱嘿嘿冷笑两声,说道:“娘娘定然是小瞧江氏了,她可没死,后来又被我们家那位爷给救了。”
我愕然道:“赵王把她救了?”
绿篱点头,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娘娘可知她是怎么落到鞑子手里的?去年皇上将她送出了宫,听说给她安排了去处的,若是她肯安稳,倒是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那贱人却偏不死心,见皇上御驾亲征,竟然追去了江北,谁知却被鞑子逮住了。她也无耻,为求自保竟然诈称是皇后娘娘,叫鞑子送她去皇上那里,她能劝说皇上从北漠退兵。”
我从最初的惊愕,到后面的淡定,最后已是听得津津有味了。
这都不能算是话本小说了,这都快成传奇小说了。
“江氏也是命大,竟然没死,我们家那位爷回援平宁的时候,在乱军中就把她给救了。”
我听得两眼冒光,就差抓把瓜子来嗑了,想也不想地问道:“这两人不会又旧情复燃吧?他还能给江氏一个王妃做?”
绿篱一拍大腿,嚣张叫道:“他敢!他要是敢再和江氏牵扯不清,我就抱着他儿子跳井去!”
我忙摁下绿篱,劝道:“别冲动,别冲动!有事好好商量,动不动就撒泼上吊的不是好女人!”
绿篱眼中闪出一丝狡猾,问我:“娘娘也觉得这样不好?”
我没多想,忙点头,“不好,不好,还是换个平和点的法子比较好。”
正说着,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看到绿篱在我这,原本就不悦的脸色更是黑了一色。
绿篱眼角一瞄,一甩帕子跪在了我的腿边,抱着我的腿放声大哭道:“娘娘,您可得给奴婢做主,赵王殿下要是复娶江氏,奴婢可是没活路了。谁人都知道那江氏是不肯与人共夫的。奴婢没地方去,还请娘娘收留,奴婢必会知恩图报,忠心伺候娘娘一辈子的。”
“胡闹!”齐晟怒声喝断了绿篱的哭求,“他当皇家脸面是什么了?江氏怎能再入皇家?送走,送走!”
绿篱转身就向齐晟磕了个头,爽快应道:“奴婢领旨。”
说完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就退下去了。
我抬头怔怔地看向齐晟,问道:“咱们两个是不是都被这丫头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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