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1 / 2)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到这里来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呢?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总能听到关于思特里克兰德的故事,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这里的环境了。跟待在欧洲不一样的是,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人们丝毫不讨厌他,反而都很怜爱他。并且,他的某些古怪的行为并没有遭到人们的怀疑。然而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欧洲人和当地土著,都知道他是个怪人,但是对这种怪异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所以对待他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可能这里的人都很清楚,他们并不想简简单单地做个普通人,但他们却不得不变得普通而寻常。如果是在英国和法国,那么思特里克兰德就是个与潮流格格不入的人,都说“方枘圆凿”,然而这里的孔是多种多样的,任凭你是什么塞子都能插进去。可我却并不觉得他会改改他暴躁的脾气,也不觉得他会变得无私,在人情世故上,他并没有什么改变。只能说他这个人更适合这里的环境,如果他开始就在这里生活,人们就不会刻意挑出他的缺点。他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同情,这些是他原来在故乡所不敢想的,也是不敢期盼的。
我觉得这些想法很离奇,便与布吕诺船长交谈了一番。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我同情他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最后他开口说,“因为我们一直在追求同一个东西,虽然可能我们并没有意识到。”
“你们两个完全不是同一类人,能有什么共同的追求?”
“美。”
“这个追求也太高了。”我小声地说。
“你知道吗?一个坠入情网的人,眼里除了他的爱人,就看不到其他事物了,仿佛是古时候在木船上被迫摇桨的奴隶一样,没有身心的自由。那股将思特里克兰德俘获的热情,就好比爱情,把他紧紧地禁锢住了。”
“啊,真想不到,你也这么认为。”我回答道,“我以前也这样想过,我认为是魔鬼抓住了他。”
“是创作欲让思特里克兰德深深地着迷。他如此渴望造出更多美的东西。这种想法逼着他四处奔走,而他的内心片刻也不曾宁静过。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心中向往着圣地,穷尽所有去跋涉。然而心魔却时刻在他的心中盘旋,毫不同情他。追寻真理是好多人的终极目标,他们迫切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为此,哪怕要打破原先的生活,他们都毫不在乎。这就是思特里克兰德的本性。他和常人不同的是,他渴望追求的是美而非真理。我很同情像他这样的人。”
“对于你说的话,我不太理解。他曾经伤害过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他很同情思特里克兰德。”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很好奇,我一直无法理解他这种奇怪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这个问题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否早就知道了答案?你是怎么想明白这个问题的?”
他笑了一下。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从某个意义上说,我也是一位艺术家吗?我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种深深的渴望,因为我自己也曾经有过。只不过他是利用绘画来实现的,而我却是靠生活。”
这时,布吕诺船长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我认为有必要在这里叙述一下。因为这个故事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思特里克兰德的生平。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布吕诺船长来自法国布列塔尼。他年轻时在法国海军里服过役。他娶了妻子之后就退役了,定居在坎佩尔附近,有一份不小的产业。他打算在宁静的乡村度过自己的余生。悲剧的是,他在一夜之间破了产,因为他的财务代理人出了一点小差错。他们夫妇二人原本在当地有一定的地位,但是他们不想成为人们的饭后谈资,便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曾经去过南太平洋群岛,于是决心要去南海闯一闯。他先在帕皮提住了一段时间,对未来做了一些设想。于是几个月以后,他利用朋友借给他的钱,买下了包莫图斯群岛中的一个。那是一个很小的无人岛,正中间是一个咸水湖。灌木和野生的香石榴覆盖了整个小岛。
他的老婆很勇敢,他就带着她去了这个小岛,一起去的还有几个土著人。到了岛上,他们自己动手盖房子,把灌木丛清理掉,在空地上种植椰子。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而现在这个小岛上已经种满椰子,成为了一个种植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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