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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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玉碗回到公主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头一回入住属于自己的长公主府,却只能在夜色下看一眼大门轮廓和牌匾,其它地方只能等白天再细看。
里屋经过雨落的巧手布置,倒是扑面而来的舒适。
连角落里落地的灯具,都盈盈漾着柔和烛光。
趁着歇息喘口气的工夫,雨落忙向她汇报了带回来的人如何安置,公主府新来的仆役如何安置云云,听上去倒还井井有条。
“从柔然跟我们回来的那些侍卫,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了,让他们作为公主府亲卫留下长驻,往后宫里就不用另外派侍卫,陛下也同意了,你与章钤回头将他们安置好了,若有不愿意留在公主府的,就厚恤遣散,随他们自由。”
一碗梅子饮被一口气喝了一半,可见她真的很渴,也在宫里说了许多话。
“幸好殿下安然归来!”
虽说笃定宋今不会在长安尤其是宫里公然下手,但章钤还是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现在看见公主面色如常,方才放下心。
“殿下今日陛见,宋今也露面了吧?”
章玉碗点点头:“特地露了一面才退下,陛下亲自为我介绍,可见信任。”
章钤忙问:“他看见殿下,可有异常?”
章玉碗:“恭谨有加,未曾逾越。”
也就是说,宋今跟没事人一样,公主根本无从分辨对方要杀害自己的动机和理由。
章钤皱眉:“看来又是个棘手人物!”
章玉碗微微一笑。
“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棘手人物太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眼下虽然没有证据,但既然他暂时不想暴露,就不可能对我公然下手,暗地里防着点就好了。
倒是沈源案那边,我将来龙去脉与陛下说了之后,陛下告诉我一件事。”
她显然在宫里也没吃好,毕竟十年在外,一路上曲折坎坷,要与皇帝交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帝必然也有许多话要问,这一大半天都未必能讲完,公主此时方觉饥肠辘辘,忍不住多夹了两口酸汤牛肉。
“陛下说,谢维安投诚时,也将自己早年为赵群玉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坦白了,其中就包括沈源案。
他主动交代自己奉赵群玉之命,写信给沈源,说朝廷愿意为他撑腰,给了沈源出兵的底气,又仿冒沈源之名,写信给我。
这一切,他都直言不讳认下了,谢维安说当年迫于赵群玉淫威,他曾铸下大错,所以愿以死效忠陛下,与陛下里应外合,铲除了赵群玉。”
章钤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赵群玉到底为何要杀沈源,两人有私仇?”
章玉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此事说起来,竟与我还真有点关系。”
沈源当年一心要伐柔,而先帝,也就是她的亲弟弟景德帝深感姐姐和亲塞外孤苦伶仃,也起了想要大败柔然,接姐姐回来的心思。
沈源窥见皇帝心思,自然大喜过望,一味撺掇皇帝西伐,景德帝越发心动,双方眼看一拍即合。
赵群玉得知之后,自然极力反对。
他反对出兵的理由有三,一是目前朝廷国力不足,财库空虚,拿不出钱打仗,二是柔然势大,这样一场仗必然旷日持久,原本就空虚的国力更加耗不起,只要大军出动,就很难再说收回就收回,到时候只能一味向前,一错再错,三是沈源此人好大喜功,为了西伐可以不择手段,蛊惑君王,罔顾国计民生。
三条理由冠冕堂皇,驳得景德帝无话可说。
章钤气急败坏:“赵群玉简直一派胡言!
这三条听上去煞有介事,实际上毫无道理,只能蒙骗局外人!
()”
当时柔然内讧,几方势力厮杀,血肉横飞,腥风血雨,是少有的局面,章钤身在其中,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当时中原王朝能下决心进攻,其难度比后来李闻鹊还要容易些。
沈源对于时机的判断其实是正确的,他很敏锐察觉到当时的柔然已经从内部被撕开一道口子,并努力付诸实现。
但这一切被赵群玉扼杀了,他站在世家利益的角度也好,作为数珍会大主顾,与南朝暗通款曲也好,这些立场注定他会极力反对沈源。
章玉碗道:赵群玉怕沈源当真说动了先帝出兵,就让谢维安出手陷害他,在他被押送上京时,又怕沈源翻案牵出背后的人,在他抵京当天把人杀了。
?()?[()”
这,就是沈源案的真相。
一个想要讨伐柔然的武将,在赵群玉的阴谋下,灰飞烟灭,甚至死后还背负骂名,百口莫辩。
章钤久久无法言语。
同样作为武将,他有种兔死狐悲,感同身受的难受。
沈源固然冲动,傲慢,目中无人,自恃才高,这些也是他最后走向死亡无人援手的原因,可说到底,如果不是阴谋,一个天才般的武将,如何会以这种方式陨落?
“这些罪状,赵群玉自己承认了吗?”
章钤哑声道。
章玉碗点点头:“承认了,自缢之前,他将自己以前的罪状都写出来,希望陛下放赵家人一马。”
章钤恨恨道:“自缢也太便宜他了!
此人权倾朝野多年,既然能陷害沈源,也能陷害其他人,都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命!”
如果没有谢维安倒戈,这个真相要多久才能查出来?
即便谢维安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甚至也在沈源案里插了一手,但如果没有他的告发,赵群玉肯定不会自己给自己主动多写一条罪状。
章钤忽然想到:“那李闻鹊为何能成功说服朝廷出兵?他也想打柔然,赵群玉不可能放过他吧?”
章玉碗叹道:“因为此一时彼一时!
沈源那时候,先帝病重,苦苦支撑,赵群玉一手遮天,即便先帝之后沈源的死可能有问题,也已经无法追究了。
到了当今天子登基,赵群玉自恃从龙之功,虽然也权倾朝野,但他的权势跟先帝在时已然发生变化。”
“天子点了严观海为右相,严观海笼络勋贵外戚,势力虽然不如赵群玉,也让赵群玉无法再独断专行。
你还记得吗?李闻鹊
()攻打柔然之前,孙家意图谋反案发,被查抄财货,这笔财货也成了大军的粮草来源之一。”
章钤点头:“记得,您曾说过。”
章玉碗:“这件事也损害了赵群玉的权威,因为孙家之前是依附于赵群玉的,赵群玉再反对出兵,未免有跟孙家勾结之嫌,他也有所顾忌。
当然,最主要是皇帝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位置,所以当李闻鹊上书,加上我的来信,皇帝最终下令李闻鹊出兵,赵群玉没有再反对。”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
“其实赵群玉还有一层私心,他不看好李闻鹊,不认为李闻鹊会轻易胜利,等到朝廷折戟,他再劝皇帝退兵,肯定事半功倍,而且皇帝权威折损,他自己的威势反倒更上一层楼,所以他没再拦着,只是赵群玉没想到,李闻鹊居然成功了。”
“有了这场胜利,皇帝就有了底气,而相应的,赵群玉不得不退出一射之地。
这场君臣博弈,只要有一方退了,就会一退再退,赵群玉正是因此,开始步步溃败的。”
章钤摇摇头,忽然说了句:“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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