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2 / 2）
叶云帆忽然一顿，把那句“我送你”咽了下去。
“好，那你一路小心。”
“嗯。”
十五定定看了他几秒，忽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走门，直接翻窗一跃，就消失在夜色中。
“.”
叶云帆站在窗边看了许久，他已经看不见那道熟悉的背影了，视野中只有耸立在黑暗中的老旧水泥房，高高低低，鳞次栉比。
远处，大概是地下黑市的方向还燃着一片火光，能够听见一些细微的骚动声。
若是换作往常，叶云帆或许还会仔细分析一番，但现在他只是抬手关上了窗，不过没锁。
哗啦——
窗户被关上后，接着厚厚的遮光帘也被拉上。
叶云帆关了灯，倒在床上，缩到被子里去。
他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带着酸涩的极度疲惫感从胸腔里涌出来，缓慢而无声地朝四肢百骸蔓延。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种能够吞噬力气的病毒，正在叶云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疯狂增殖蔓延。
明明体力值还有大半，他却感觉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半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二十八岁的人生路口，姗姗来迟的初恋被叶云帆亲手斩断。
——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
叶云帆曾经也有过好几个追求者，他每次都是语气委婉，但态度坚定地拒绝。
因为不喜欢，所以以前拒绝之后只觉得轻松。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
他拒绝的是自己喜欢的对象。
所以现在这种感觉不像是叶云帆拒绝别人，倒像是他自己被拒绝了。
叶云帆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保证不了，他就更没办法保证两个人的未来。
与其后面矛盾重重，难堪收尾，不如现在打住，至少还能勉强做朋友。
朋友
可叶云帆心里一点儿也不想跟十五做朋友。
另一边，被拒绝的十五正在匆匆赶路回去，他刻意走了一些阴暗的巷子，果不其然遇见了一些打劫的渣滓。
“站住！把东西都”
砰——！
话还没说完，打劫的男人就直接被一脚踹掉了好几颗牙。后面几人纷纷抡起各种武器，朝十五过来。
“我靠！这小子竟敢.”
“哎哟！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别打了！别打了！不抢了救命！救命！”
“.”
咔咔。
十五活动了一下手指，大步跨过地上哀嚎的男人，径直离开。他只是揍了这些人一顿，没有下杀手。
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南走。
这里距离司铭住的地方有点远，走路得一个小时。
但十五走的这一个小时中，脑海里每分每秒都是叶云帆的脸，耳边都是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在小岛上的日子好像是十五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快乐的时光。
对方救他，教他认字，煮好吃的饭菜，给他讲故事，还送了他很多东西，大蚌壳做的床，亲手修砌的小浴池，还有作为生日礼物的相机.很多很多。
但以后，那些都没有了。
因为叶云帆说，他们未来的路不是一个方向。
他们要各走各的路了。
十五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因为他们要分开。
这个时代没有便利的交通，没有线上及时的通讯，有时候一旦分开，就是一辈子不会再见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颗种子已经种在了心脏里，生根发芽，抽枝长叶，但现在又必须生生将它挖出去。
很疼。
非常疼。
“十五？！”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少年从自己的思维世界中抽离出来。
他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到地方了。
这一片是基地最核心的位置，也是上层高官们的聚居地，环境优美，保卫森严。
一座座独栋的小别墅整齐坐落中间。
而十五现在就站在司铭所居住的那座小别墅门口，而喊住他的人正是路加的手下。
“你回来了？！”
姜东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地下黑市那边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还用了□□彻底清理地下的异种群。他们都以为十五要么被隔离关押，要么被烧死了呢。
不过十五这家伙向来命大，总不至于死在这种小事里。
“快进来吧，司铭大人说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知道了。”
十五淡淡应了一句，径直往里面走。
只是他刚走上二楼，就听见了男女在床上运动的声音。女人的声音有点大，带着刻意营造出来的娇柔和兴奋。
十五脚步一顿，然后直接推门进去。
他回来的事情应该已经有人告诉司铭了，所以不用顾忌打扰了对方的好事。
即便打扰了，十五也不在意。
屋内有着浓重的□□气味，混合着女人劣质的香水味，很难闻。
这对十五敏锐的嗅觉带来了相当大的负担，他眉头紧皱，看向躺在床上被女人伺候的司铭。
“什么事？”
十五不是司铭的直属部下，严格来说，他在熔北的异变者群体中算是最特殊的那部分。
因为他融合的是王种异变源，战力强大的同时也不易掌控，执行的任务要么是进入最危险的沦陷区进行某些特殊珍贵物资的搜索，或者就直接是对付王种。
十五没有固定的同伴，他更像是一个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其他的异变者小队负责运输他，然后遇到目标时就把他丢出去。
十五没有跟基地内部的任何势力有利益冲突，他本身也算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战斗力，再加上他的妹妹是司眠小少爷的情人，所以这也导致十五不需要对所谓的领导高官毕恭毕敬，点头哈腰。
司铭推开身上的女人，也不在意自己赤身裸体，随意拿了件浴袍披上，
“今晚死的那五个人，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什么五个人？”
十五厌恶地挪开了视线，
“我不清楚。”
“少跟老子装蒜，他们前脚去找你的小情人，后脚就被人大卸八块藏在储藏室，不是你干的？”
“证据呢？”
“别以为你妹妹是司眠少爷的情人，你就敢在老子面前耍横，她还没生下司眠的种呢！”
司铭似乎恼了，他大几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呵斥，
“那五个人有一个特殊异能者，是我们这次任务的重中之重！”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司铭，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我的任务是探索涪州城沦陷区，寻找秘密研究所。而且你也没告诉过我有什么特殊异能者。”
十五冷冷瞥了他一眼，
“而且，我当时跟我的小情人开房去了，你不知道？”
“.”
司铭忽地语塞。
他当然知道，他甚至还去看了那两人的事后现场。
司铭扫了扫十五这副冷漠的姿态，实在想不到对方跟一个男人上床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本人对十五实在没什么兴趣，熔北大部分认识十五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因为他们都见过这个人几年前融合异变源失控的时候的可怕模样。
这家伙就像是个披着人皮的异种。
“啧！”
司铭有点烦躁，但他很快想了想，又觉得疑点重重。
五个人，四个异变者，一个特殊异能者，哪怕是十五真的要杀人，也应该弄出不小的动静。更何况那个异能者还可以催眠人心。
他摸索了一下下巴，重新坐回到床上，
“莫非是南方基地那几个反对交易的老家伙搞的鬼？”
司铭越想越不对劲，今晚这一出实在太过突然，就好像专门有人针对他们似的。
十五敏锐抓住了关键点。
“什么交易？”
司铭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截了当道：
“他们的储粮库遭了污染，没粮了，于是打算用核武资料跟我们做一笔交易，换取过冬的食物储备。”
自从三大基地割据一方，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四周沦陷区的生活物资基本都被搜干净了。
于是现如今的探索小队不得不更加深入，更深入也就意味着更危险。同时因为时间久远，大部分的食物都过期了。
异变者或许没问题，但是普通人就很容易生病。可偏偏，能够融合异变源的人是少数，普通人才是大多数。
“他们有核武资料？”
十五皱眉，紧接着又问，
“可是熔北的粮食储备不是也告急了吗？”
由于周围的沦陷区的物资逐步耗尽，所以各大基地内部从几十年前开始都有开垦田地，种植粮食。
只是由于植物进化，种植知识缺乏，还有内部土地紧张等等问题，产量很低。
去年寒灾，大雪连下了两个月，熔北基地死了不少人，粮食也几乎颗粒无收。
当时十五亲眼见过，基地内部饿死了很多普通人，甚至关闭了城门禁止入城。基地外面说是饿殍遍野毫不为过。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情。
听说中央基地当时也遭了灾，受创不轻，因为双方离得并不远。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司铭冷哼一声，
“你这几天就好好守着我，当个保镖，哪儿也别去。”
他总觉得今晚的事应该是有不满交易的人针对他，说不定还会有刺杀什么的。
司铭很惜命，他这次带来的人中，没有谁有十五这么厉害，又丢了一个最重要的异能者，所以干脆把十五放在自己身边当保镖。
“今晚地下黑市的异种暴动事情一出，他们上面就压不住粮库污染的事情了。看着吧，外面马上就要乱起来，就算有人暗中给老子使绊子，他们也快自顾不暇了。”
说到这，司铭招手唤来门口的心腹，交代道，
“跟那边回讯，就说我今晚受到了惊吓，交易的事情过几天再谈。”
“是，司铭大人。”
十五看着那人出去，心下愈沉。
果然，地下黑市的鼠类异种群聚性暴.乱发生后，基地的储粮库被异种偷袭污染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最初是各类食品的价格开始疯涨，一个月过去，基地内所有的商店先是开始限购，接着就关门。
连交易所也不开了。
基地内部的治安情况急速恶化，路上抢劫偷窃的事情数不胜数。
不少探索小队接连出了基地，去沦陷区搜寻物资，但是周边已经找不到什么吃的了。天气渐冷，马上入冬，整个基地人心惶惶。
最近两天，不知道是谁纠集了大量的人拿着武器去基地中央政治大楼闹事，结果被鸣枪驱逐。
不过基地也做出了一些紧急措施，比如每天发一顿救济粮，同时也派了不少人出来宣发储粮尚存，可以挨过这个冬天以稳定人心。但同时也有很多人搅乱浑水，天天散布各种谣言。
还好上次齐老头提醒过后，闻斯年他们就又囤了不少吃的，省着点也还能撑一段时间。
比起混乱的基地外围居住点，核心区域依旧一片安宁祥和，司铭又找了几个漂亮女人，品着红酒，每天都在跟南方基地上层的高管们推杯换盏。
十五很烦。
他很清楚司铭在压价，反正他们等得起核武资料，而对方却急需粮食过冬。
十五每天唯一舒心一点的事情就是在宴会酒席开始之前，去厨房打包一些吃的。
然后差不多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叶云帆就会打开窗户。
哗啦——
接着，他会毫不意外地发现那里又挂着一个包裹，拆开一看，里面都是吃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自从那晚拒绝十五之后，叶云帆就没再见过对方，但后来，他总能收到一些装着食物的包裹。这种送宵夜的方式持续了大半个月。
只是十五明显不想见他，单纯只是送东西，所以叶云帆也没有刻意去追。
追上之后说什么呢？
他不知道。
当初话说那么绝，现在又追上去说反悔吗？
“.”
小叶哥哥无声叹了口气。
只不过今晚有点不太一样。
叶云帆等到十二点，依旧没有收到东西。
终于放弃了吗？
叶云帆好像松了口气，但又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了一块。
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
“请进。”
下一秒，小长生轻轻推开门，伸进一个脑袋来问：
“叶先生，今晚十五先生没有送宵夜来吗？”
“.嗯，他有点忙。”
叶云帆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
“应该以后都不会送了。”
“啊？”
秦长生有点意外，他倒不是饿了想吃宵夜，只是觉得有点担心。
“他跟你说的吗？这么晚了，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最近基地里面发生了好多抢劫事件呢。”
“.”
叶云帆愣了一秒，“唰——”地一下就站起了身。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很强的，而且这条路他也很熟。就算遇见抢劫什么的，十五自己一个人应该能摆平。不用担心。”
“唔”
秦长生愣愣盯着他，觉得如果叶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迅速穿外套戴帽子，一副马上就要冲出去的样子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叶先生，你这是要出去吗？”
“啊对。”
叶云帆压低帽子，同时拉开窗户，
“我突然想去散个步。”
“.？”
晚上十二点顶着寒风出去散步？？？
秦长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男人单手一撑，跳窗走了。
小长生摇摇头，暗自感叹——
叶先生真是.不走寻常路。
另一边，叶云帆迅速翻窗出去，朝基地的核心位置走。他知道司铭的居住点，因为十五也住那里。
这一个月的时间，叶云帆可不止是呆在房间里蹲着。只是没想到，他在路上竟然接连遇见了五六波人抢劫，其中竟然还有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叶云帆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悲哀。
他没有下重手，只是打退了他们。
从闻斯年家到司铭的住所如果慢悠悠地走得一个小时，但叶云帆速度快，所以只花了半个多小时。
外面守卫森严，远远能看见那一片明亮温暖的光。似乎里面还放着音乐，像是在开什么酒席。
叶云帆催眠了守卫，悄悄从后花园潜入进去。
【香香！】
【香香！】
【这边！这边！】
触手先一步发现了熟悉的气息，迅速指路。
叶云帆立刻循着过去，轻松爬上二楼阳台，屋里一片漆黑。不过这并不妨碍叶云帆看见床上鼓起的一团人影。
少年蜷缩着，似乎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
他定定看了几秒，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原来是睡了。
果然是放弃了，不来了。
但没遇见什么危险的事情就好。
叶云帆安静在阳台外站了片刻，打算离开。但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砰。
他一个翻身，直接摔到了床下面去。
叶云帆：“.？？？”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他立刻拉开阳台门进去，想把人抱起来。
唰——
拔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格外明显。
下一秒，叶云帆就被那把熟悉的长刀抵到墙上，他条件反射抓住少年的手腕，险险抢救了一秒自己的鱼头。
哗啦——
少年怀里抱着的食盒包裹摔在地上。
“十五！”
这一声成功让少年的动作定住。
十五面色潮红，眼神却锐利，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凶狼。
“是我，是我叶云帆。”
说话间，叶云帆就嗅到了少年身上的酒味。他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
这是喝酒了？
不会喝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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