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三千遍（9）（2 / 2）

青梅竹马，男俊女靓，两个都是事业有成，都是彼此家族的天之骄子，都是商业领域的天才。

她就该答应他。

只要她点头，似乎就能收获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爱情。

不说顾右，光是这些围观起哄，巴不得他们在一起的亲朋好友心里都是不自觉想好了这两人在一起以后的种种美好生活。

可却没有人发现，被突然表白的慕倾城脸色先是一僵，然后忽然变得很难看了起来。

看着跟她表白，事业有成，英俊帅气，还满眼都是她的顾右，慕倾城却没有一点感觉。

或者说，她心里已经被一种忽然升起的感觉给填满了。

这种感觉，不是因为顾右。

这种感觉，是她从小到大就有的。

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从小到大，只要一看到自己爸妈无意间的恩爱，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看到那在公园散步、平平淡淡的小夫妻，亦或者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着夕阳晚霞，白发苍苍的老两口。

慕倾城心里就会生出那种特殊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说不上来。

有时候会让她很窒息，很难受，心里空荡荡的。

有时候却会让她感到别样的舒服。

光是存在在心里，在心里只是简单的探个头，就很舒服的感觉。

比寒冬腊月里，可以窝在被子里还要舒服的感觉。

一直以来，慕倾城都不理解这种感觉是什么。

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感觉会患得患失。

就好像，她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一样。

直到今天，直到从顾右的嘴里听到“喜欢”二字，自己的心里再次浮现出这种感觉，慕倾城这才恍然大悟起来。

“原来，这种感觉，是叫做喜欢。”

可是怪异的是，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顾右。

换句话说，她并不喜欢顾右。

她虽然已经记不起来了，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记忆，想不起来他了。

可身体的本能，以及那个感觉都在告诉她。

她有喜欢的人。

而这个人，不是顾右。

绝对不是他！

“倾城，倾城，你怎么了？”

看着突然一手捂着自己心口，一手捂着自己半张脸，脸上露出痛复杂表情的慕倾城，顾右忍不住关心的问。

“我没事。”

慕倾城摇了摇头，身体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如果说出了让顾右宛如晴天霹雳一样的话：

“抱歉，顾右，我不喜欢你。”

“我不喜欢，也不想找什么理由，但我直接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不喜欢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

“就这样。”

“对不起。”

说完，慕倾城捂着自己的心口，在顾右错愕的目光中，在所有亲朋好友面面相觑、吃惊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这里。

慕倾城这么果断拒绝，脱离所有人的预料范围，也让这场精心准备，可以说是得上是世纪表白仪式，变成了什么也不是。

被拒绝的顾右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瘫坐在地，双眼无神，嘴角满是苦笑。

身为慕倾城从小到大的闺蜜兼死党，沐雪儿看出了慕倾城的不对劲，于是她连忙追了上去。

最终，沐雪儿在江边找到了慕倾城。

此时的慕倾城正依靠在栏杆发呆，目光呆滞的看着水中的倒影，美眸满是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慕大爷？”

沐雪儿走了过来，先是习惯性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才问道：“你，不喜欢顾右吗？”

慕倾城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从小到大，你见过我有喜欢他的时候吗？”

沐雪儿哑然失笑，这才反应过来：“也是，从小到大，虽然是个人都知道顾右喜欢你，可你却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过一丝喜欢顾右的迹象，连距离，都是保持在普通朋友。”

“其他人，包括一直还以为你是因为性格高冷才这样。”

说到这里，沐雪儿忍不住问道：“话说，慕大爷，你介意问你一个问题不？我想问很久了。”

“问。”

“你为什么不喜欢顾右，是他不够好吗？”

从小到大，沐雪儿都很想问这个问题了。

哪怕是以他们的目光，顾右也绝对算得上高水准，甚至是顶尖水准一般的男人了。

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

可偏偏他就喜欢慕倾城。

而偏偏慕倾城又不喜欢他。

慕倾城用手捂着额头，捋起额头上的发丝，看着水中倒影，沉默了很久，这才说道：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

“诶？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沐雪儿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慕倾城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紧接着，沐雪儿的眼中就燃起熊熊八卦之火：

“快说快说快说！”

“你喜欢那个人是谁啊？”

“我认识吗？”

“他怎么样？人好不好？有我家阿浩那么好吗？长的帅不帅？”

“家庭背景怎么样？”

“你快说嘛！”

“急死个人咧！”

“别摇别摇别摇！快吐了快吐了！”

慕倾城没好气的拍掉了正抱着自己手臂摇的沐雪儿的手。

沐雪儿悻悻一笑：“人家这不是太好奇你喜欢的是谁了嘛！”

慕倾城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自己从小到大心里那种感觉都告诉了沐雪儿。

当沐雪儿听到慕倾城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其实并不存在。

慕倾城不记得对方的模样，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莫名的喜欢上了对方。

身为医生的沐雪儿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捧着慕倾城脸，瞪大了眼睛，一脸担忧的问道：“不是，姐妹，你没事吧？”

“幻想被爱，那可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啊！”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

“正正正正好，我认识一一一一个非非非非非常给力的心理医生！”

“走走走走走！我我我我我我我带你去找他！”

沐雪儿都被吓得话都不利索了，生拉硬拽，要带慕倾城去看心理医生。

这不由得她不被吓啊！

这种要是进入晚期，那就是彻底走不出来，随时都有自残，甚至是自杀的行为。

“哎呀，你干什么？”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需要幻想被爱的人吗？”

慕倾城没好气的打了一下沐雪儿的手，顺带一脚踹在她那绵软Q弹的翘臀的，把她踹了个趔趄。

挨了一脚的沐雪儿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龇牙说道：“是哦，你也没必要啊！你现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干嘛要幻想被爱啊？”

“可你这种情况算怎么回事？”

慕倾城双手靠着栏杆，半压上身子，顾着腮帮，嘟囔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总感觉，我应该是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才对。”

“只是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我不记得他了。”

“可能，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在刚才顾右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拒绝，没有任何犹豫！”

“而且我的感觉一直在告诉我，如果我答应了顾右的表白，那我就会辜负了那个喜欢我的，我喜欢的人。”

“那种相当于背叛的行为，哪怕只是想想，都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很恶心，让我无比的厌恶！”

沐雪儿不愧是慕倾城肚子里的蛔虫：“所以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男的喜欢，也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任何一个男人的原因？”

“嘶！”

“也是。”

“要是心里真心喜欢着一个人，面对另一个的表白，自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要是喜欢着一个人，还答应另一个的表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有任何理由，哪怕没有答应，只是犹豫，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你不够喜欢之前那个人而已。”

说到这里，沐雪儿忍不住说道：“可是，你这喜欢的也太离谱了吧？”

“喜欢一个你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样貌，对他没有任何记忆，甚至很有可能不存在的人？”

“慕大爷，你该不会是把哪天做的春梦当真了吧？”

“或许吧。”

“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他或许只是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所以我才不记得有关于他的一切。”

慕倾城忽然一笑：“也有可能是我没找到他。”

“没找那个真正的，我喜欢的，和喜欢我的人。”

“所以我才会没有有关于他的记忆。”

沐雪儿这些头疼了：“找个喜欢你的不难，可找个你喜欢的……”

“啧！这不伪命题吗？”

“这不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答案吗？鬼知道你喜欢的是谁？”

“那万一要是你喜欢那个不喜欢你怎么办？”

“一辈子孤独终老？”

慕倾城抿着红唇，没有回答。

因为在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什么回答，都不是正确答案。

也不会是她要选择的答案。

“唉，算了算了，由着你自己烦去吧，我不帮你烦了，我脑容量不大，等会给我cup都给烧了。”

沐雪儿脑瓜一歪，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慕倾城趴在栏杆上，晃悠着自己两条雪白的手臂，看着水中天上月，美眸清澈：“不怎么办。”

“反正我就一句话，这辈子，我要么不嫁人，要嫁，就嫁一个喜欢我的，和我喜欢的。”

“大不了，单身一辈子喽，我又不是非要一定靠男人。”

“一辈子很长，我可以慢慢找～”

慕倾城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了一句：“诶，雪儿，你说，要是因为各种原因到最后，娶你的，不是你家阿浩，你该怎么办？”

“殉情。”沐雪儿很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慕倾城嘴角一扯：“没这么严重吧？”

沐雪儿也学着她趴在栏杆上，那原本宽松的衬衣两边瞬间绷紧。

沐雪儿晃悠着两条手臂，很自然的说道：“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也真的，很喜欢我。”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喜欢对方喜欢那么久了，要是最后他不能娶我，我不能嫁给他，我宁愿一死，也不愿负这段感情。”

“人生在世，无论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还是找一个喜欢自己的，都不难。”

“唯独难的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自己的。”

“因为你没办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你有时候也不能确定，你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假的喜欢需要万千种理由，需要万千个谎言来掩盖和欺骗，从而可以做到以假乱真，骗人骗己。”

“真的喜欢，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谎言。”

“喜欢，就是喜欢。”

“真正的喜欢从来都不是把你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某人，而是让某人看到你最糟糕的一面。”

“是看到了你的狼狈、你的哭、你的狼狈、你的脆弱、你的平凡和你的不容易。”

“即便有时候你不那么美，或者你从来在外人就没有美过，还爱闹脾气，闹小情绪，他依旧想把所有的怀抱、所有的肩膀和糖果都塞给你。”

“依旧把你当做他的稀世珍宝。”

听着沐雪儿滔滔不绝一大堆道理，慕倾城微微一愣，这话，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谁跟她说过来着？

不……

不是说过……

怎么有种亲身经历，而且还很深刻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就曾经被这样对待过？

可我……

完全不记得了……

“这么多道理，谁教你的？”慕倾城问。

沐雪儿小脑瓜一歪，笑眯眯的说：“我家阿浩教会我的，我俩即是天生一对，也是在彼此相处中磨合得最适合彼此。”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吵过、闹过、耍脾气过，却从来不分开？”

“世上过客千千万，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人最适合自己，已是上上签。”

“人生很长，所以需要一个最好、最适合的伴侣和我们共度余生，这样漫长的岁月才不会一人孤独。”

“人生很短，短到和自己最爱的人一场恋爱都没谈完就结束了。”

至于后面沐雪儿叽叽喳喳的说的那些话，慕倾城没有听进去，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水中月，心里有了答案。

正如沐雪儿说的那样。

一辈子很长，长到一生她都见了不知道多少人生过客。

一辈子很短，短到穷尽一生，慕倾城都没有找到那个能给她那种感觉的人。

她太傲了。

她想要追求她想要的那种爱情，穷极一生，都没有找到。

找不到能给她想要的感觉的那个人，找不到那个可以让自己喜欢，也喜欢她的人，她宁可自己一人单身，也不愿学着别人凑合着过。

时光冉冉，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

直到老朽，依旧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慕倾城，在其他晚辈族人的痛哭声中，留下一道遗憾的叹息声，最终闭眼。

一生，就这么过了。

一次又一次。

慕倾城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又在梦中遗憾闭眼。

每一次醒来，她都在寻找那个人。

那个她不记得名字，不记得样貌，甚至没有对他一点记忆，却对着他有着喜欢感觉的人。

那种感觉，不会随着她睁眼、闭眼渐渐消失，被消磨。

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慕倾城的选择也越来越坚定。

即便在好几次的梦中，她也遇到过那么几个人，可以给她相似的感觉。

就好像一朵花一样。

无论再怎么稀有，也会有存在和它相似的花。

可她没有选择，只是匆匆一眼，就转身离开。

还是那句话，她什么都可以凑合。

唯独这个，她不凑合。

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九十九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都不是百分之百。

无论再怎么像，那都不是他。

……

春去秋来，又是一天的晚霞，也是一个人迟暮的终点。

再次老去的慕倾城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人。

她一个人沐浴着晚霞，在一间大学内缓慢前行。

这是她的母校，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也在这里找到了一朵相似的花，她没有去摘，甚至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注意到过。

直到现在，找了几十年的她心里依旧没有绝望，依旧有着希望。

既然这里曾经有过那一朵相似的花，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那朵花，也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知道不可能，不过慕倾城还是想来看看。

她还是那么傲。

即便已经老去，即便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也不愿弯着腰，也不愿别人搀扶着，当个佝偻老太太。

她依旧挺直着腰板，绷紧着身体，在校园里缓步前行，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雕刻痕迹，依旧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那种绝美。

走累了，就休息一下。

已经老了的她不愿躺在床无呻吟，那让她浑身不舒服。

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走过了多少个教室，走了多少地方，看到过多少个人，有多少人从她身边经过，慕倾城都没有停下她的脚步。

也没有停留她的目光。

“嗯？怎么前面那么热闹啊？”慕倾城忽然听到前面的不远处一间教室内传出一阵喧闹。

她身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回来，对着她恭恭敬敬、语气温柔的说道：“姑奶奶，是那里正在搞联欢晚会，这不是快元旦了吗？在准备那天的节目呢！”

“哦？是吗？”

慕倾城呵呵一笑：“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种热闹场面了，想当初……”

“算了，老黄历的事，不提了，过去看看。”

“好。”

可刚走到那个教室，刚从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慕倾城的脸色却陡然一僵，目光的视线穿过窗口，穿过人群，死死的汇聚在一个的身上。

而原本正在表演台上节目众人，却被一个忽然闯进来的老妇人给打断了。

这个老妇人走了进来，没有走上台，而是无视其他人对她投来的目光，走到了一个角落，走到一个学生面前。

看着那个比她身边的外孙女都还要小好几岁，衣着朴素，相貌普通，因为她的到来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她泪眼婆娑，嘴唇颤抖，颤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手，似乎轻轻抚摸那个年轻人，但似乎又怕吓着他。

最终，那老妇人只是哭着用着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

“回到我的身边吧，好不好？”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句话给弄的一脸懵逼，不明所以。

那原本也茫然和不知所措的年轻人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老妇人，听着这一句话，他沉默了。

他站了起来，伸出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同样不明所以的说了一句话：

“还是那么傻啊……”

“傻女人。”

“你就不懂得放弃吗？”

老妇人伸手握着他的那只手，感受着那只虽然是第一次触摸，却给她十分熟悉的温度的手，她眼眶中噙着泪，轻微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懂得放弃。”

“我只是不懂得放弃你。”

年轻人沉默，没有说话。

片刻以后，他走到老妇人的身边，搀扶着她，轻声说道：

“走吧，我陪你走完你这一次最后的一段路程。”

“好。”

那个性格高傲，即便老了，也从来不用人搀扶的老妇人，在自己外孙女吃惊的目光中，在那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一点一点的向外走去。

两人没走很远，就在旁边的一个操场的阶梯上坐下，沐浴着晚霞余晖，老妇人生平第一次，放松自己的身体。

生平第一次，主动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年轻人问，“之前也有一个和我很像的人，为什么你不选择他？”

“他，不是你，为什么要选？”

“即便再像，那也不是你。”

老妇人反驳，又沉默，然后才开口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记得你的样貌，没有你的记忆，可我就是能认出是你。”

“我只知道，从刚刚看到的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你就是能给我那种感觉的人。”

“你就是那个值得我去喜欢的人。”

“可惜啊，我们遇到的太晚了，我太老了，不能娶你了，也不能嫁给你了。”

“还是遗憾。”

年轻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扶着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语气温柔的说道：“没关系，好好睡一觉，我等你醒，我给你弥补遗憾。”

“好……”

靠在他肩膀的老妇人的手渐渐垂落，眼皮子渐渐合上，走到生命尽头的她依旧碎碎念：

“只是，下一次，不要让我……”

“等太久了啊……”

“你这条……”

“咸鱼……”

“嗯。”

“不会的。”

“傻女人。”

————

“傻女人，傻女人！”

已经闭上眼的慕倾城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而急促的声音。

她再次睁开眼，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也不再是那个老朽的老妇人，而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女孩。

刚才的记忆，也伴随着她的苏醒，就像梦醒一样，在她的脑海中，迅速的消失不见。

就好像她刚刚打了盹、做了个梦一样。

那些个感觉，也伴随着梦醒悄然消融，没有给她留下一点不好的感觉。

慕倾城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中裤和短袖，脚上穿着一对拖鞋，左手里提溜着两杯奶茶，右手拿着一个保温盒，一边兴奋的冲她喊着，一边一蹦一跳的往她这边跑。

看到这个少年，慕倾城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温柔和宠溺，冲他喊道：“诶诶诶！跑慢点跑慢点，别摔着了！”

“哎呀，你这条咸鱼！”

或许是真怕他穿着拖鞋跑摔着了，慕倾城连忙三步并两步，跑了上去，一把把他搂在怀里。

慕倾城没好气的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瓜，嗔怪说：“都叫你不要穿着拖鞋跑了，前两天摔的那个大屁蹲就忘了？你要是再摔着了，我可不帮你上药，不抱着你出去玩了啊！”

“嘿嘿嘿。”

面对她的指责，少年只是傻笑，然后把奶茶和保温盒递给她，“喏，奶茶，还有你想吃的咸鱼茄瓜煲。”

慕倾城哑然失笑：“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真当真了啊？”

“那必须滴！只要你想要吃，那我肯定给你做啊！”少年骄傲的挺起胸膛，说，“好了好了，快尝尝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好好好，我们去那边吃。”

“嗯嗯。”

路上偶遇到几个熟人，其中一个和慕倾城差不多大大同龄人看见慕倾城拉着那少年的手，也是忍不住打趣的问道：“倾城，你童养夫又给你做好吃的了？”

“是啊。”

面对对方的调侃，要是换作别人，多多少少也得争辩两句或者撇清关系，慕倾城不仅不遮遮掩掩，还大大方方承认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慕倾城有一个比她小六岁的童养夫，叫做秦楚渝。

两人一起长大，比青梅竹马还要青梅竹马。

她虽然比他大了六岁，可两人从来不介意这个问题。

她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也不在乎那些目光。

她只在乎他。

她等他长大，等他娶她回家。

“好吃吗？”

“嗯嗯，好吃！”

“你做的？”

“是啊！”

“嗯嗯！你也吃一口。”

“好。”

两人坐在一个江边的一个凉亭下，吃着东西，慕倾城舀起一勺，递到秦楚渝的嘴边，秦楚渝吃了下去。

秦楚渝把奶茶递到她嘴边，她喝一口。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东西吃完、喝完。

吃饱喝足了，两人坐在一张凉亭下的长椅下，秦楚渝躺在慕倾城的怀里，玩着她的一只玉手，慕倾城则是帮他梳理着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总有那么几根不听话的，老是梳理的不干净。

两人就这么吹着江边的微风，一会儿你抱我，一会儿我抱你，在彼此的耳边低语逗乐，一起享受着这一下午的宁静。

日子很平淡，但因为有着彼此，从不觉得无聊，过得很舒服。

很快两人一起长大了。

她成为了整座广府的骄傲，成为那万众瞩目的冰冷女神总裁。

他则继续像一片绿叶一般，陪伴在她身边。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永远能替她解决抗下一切烦恼和风波。

她是他最坚实的盾牌，抵御着一切风浪。

他也是她最温暖的避风港，细心而温柔着呵护着她。

爱情，就这么在两人平淡生活中不减反增，积累出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坚实基础。

在她二十四岁生日那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跟她表白了。

布置了盛大了表白仪式，在所有亲朋好友的注视下，他单膝下跪，满眼都是她，对着她说出了自己的爱意。

同样的场景，慕倾城这一次选择了接受。

甚至不带一点犹豫的。

没其他原因，就因为这一次，是他。

等他大学毕业以后，她身着婚纱，大大方方的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的爱情。

两人很快就坠入了婚姻的爱海。

结婚以后，慕倾城给他生了两个宝贝女儿。

两人依旧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日子过得平淡，却滋味无穷。

即便偶有风云，两人也一起携手渡过。

很快，两人一起携手走了几十年，来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天，两人像往常那样，坐在家门口，吹着微风，晒着太阳，很惬意，很舒服。

“喂，老头子。”

“嗯？干嘛？”

“你说，我们还会有下辈子吗？”

“有的。”

“你不是唯独主义者，不信那些吗？”

“可因为你，我愿意信一回。”

“就一回啊？”

“不，千百回。”

“嘿嘿嘿。”

“老头子，我跟你说……”

慕倾城和平常一样，说了很多很多话，絮叨了很多很多话。

可当她有一句话没有被回应的时候，慕倾城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慕倾城转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已经闭上了眼，依旧一脸祥平静，还带着几分温柔笑容的秦楚渝，慕倾城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伤心，没有痛苦，脸上的表情也淡定从容，甚至有着几分愉悦、开心。

也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囔着：

“臭小子，死咸鱼，又诓我，说好的，不准走我前面。”

“怎么又走我前面了呢？”

“你等着，下辈子，你看我揍你，你看我怎么收拾……”

“你……”

————

一次梦境宛如一轮回，转瞬间，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梦，多少次轮回过去了。

每一次轮回都是新的开始。

每一次开始，她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他。

无论每一次的开始是怎么样的，他们是怎么样的。

是青梅竹马，是欢喜冤家，是路过的人，是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一个回眸，是相隔万里。

但过程和结果永远不变。

只要她一找，他就会出现在她身边。

只要她一点头，两人就相濡以沫。

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平淡日子，经历了多少风雨，在一起的两人每一次的离开，唯一的遗憾永远都是这一辈子太短了。

他们陷入了永远的轮回，都不愿意出来。

直到某一次，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世，成了多少次夫妻的两人坐在一片花海中，嗅着花香，赏着美景，她靠在他怀里，他搂着她。

忽然间，慕倾城说道：“诶，对了，咸鱼，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诶！”

“嗯？什么梦？”秦楚渝眼神微动，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柔声问道。

“嗯……梦好长，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没关系，慢慢说。”

“好。”

慕倾城开始将她做的那些梦讲了出来，有他们因为一场意外，她失身于他，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最后因为自己的任性，害的他带着两个孩子离家出走，五年后才找回来……

有她为了改变他的命运，一直在梦中梦徘徊，努力百世，也不愿放弃。

有她不认识他，却找了他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也有他们一直在一起很多次很多次，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事，做了很多次很多次夫妻，仍旧不觉得腻……

听着慕倾城涛涛不绝的说着自己的那些梦，说着她失去自己那种悲伤，找不到自己的那种害怕和孤独，找到了自己，跟自己在一起生活又如何如何的开心、快乐，幸福。

秦楚渝眼眶红了，泪流不止。

“你怎么了？”

慕倾城伸手给他擦去泪花，看着他这样子，笑着说道：“哎呦，只是我做的梦而已啦，你又没真的死，又没真的离开我。”

“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那那种事发生的，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秦楚渝看着她的眼睛，  沉默了很久很久，这才带着几分沙哑的嗓子，说道：“那如果我说，你经历的那些梦，包括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呢？”

“啊？”

慕倾城一愣，然后抓起秦楚渝有温度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轻声说道：“怎么可能，你感受一下，能感受到我真实的心跳吗？”

“还有还有，要是梦的话，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

说着，慕倾城捧着秦楚渝的脸颊，在他的唇瓣落下一吻，笑嘻嘻的说：“再说了，就算是个梦，我也愿意继续做下去，我愿意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这条大咸鱼呢？”

虽然不忍心戳穿这个梦，但秦楚渝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尽头。

他红着眼眶，发出了灵魂质问：“那女儿呢？如果你要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小七和小茗怎么办？”

慕倾城一愣，她的心开始乱了起来。

秦楚渝摸着慕倾城的脸庞，眼眶噙着泪水，有些哽咽的说道：“我知道你愿意为了我，甘愿一辈子沉沦在梦境中，要不然，你也不会明知道这是个梦，还傻傻的为了改变我的结局，而在不断的努力着，怎么也不放弃。”

“可我们的两个女儿怎么办？”

“她们已经没了爸爸，难道你还想让她们没有妈妈了吗？”

看着落泪的秦楚渝，听着那些让她心突然揪起来，疼起来的话。

慕倾城沉默半晌，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容，不知道是在劝说着秦楚渝，还是劝说着自己：“可那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

“对，那就只是个梦！”

“要不然，要不然我现在为什么能感觉到你的，还有，还有，你看，我也能感觉你的心跳……”

秦楚渝伸手拉住慕倾城那已经慌了的，想要触摸他心口的手，轻声跟她解释着：“因为，这是我的本体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给你留下的一点原始基因的能力啊！”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留下了这样的手段。”

“它可以带你入到你基因的本能和意识里面，然后和你的原始基因融合，暂时蒙蔽你的感官，这样就能给你最真实的感受和错觉，让你的认识产生错误，认为这就是现实。”

“其实，现实里我的，就像你刚才说的  所谓的第一个梦那样，应该已经死了吧。”

“至于后面的梦，包括现在，才都只是梦。”

“这里，只是我给你创造的梦境。”

完秦楚渝的解释，慕倾城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贝齿用力的咬着红唇：

“不！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那只是一个梦！”

”那只是梦！”

“我不要失去你！

“我不要！”

秦楚渝搂着慕倾城，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那颤抖的娇躯，听着她的让人心碎的嘶声揭底的哭喊声，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他太了解她了。

这傻女人可不是真的傻。

相反，她可是比谁都要聪明。

自己的这些手段虽然可以让这个梦境无限接近于真实，可那终究不是真的。

她或许早就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这些在早先那些梦境他就能看得出来。

他可以让慕倾城入梦，却无法干扰她自己本身，也没办法做到彻底掌控她的梦境，即便是本体在这里，也做不到。

换句话说，她还是这个梦境的主人，主导者，无论他制造出来怎样的梦境，怎么去选择，怎么去做，都是她自己内心最深处选的，这个秦楚渝是没法干涉的。

最多最多，只能用暂时封闭她记忆的办法。

只不过相对于残酷的现实，她反而愿意沉沦梦境，不愿意醒来。

慕倾城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既然这个梦终究会醒，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开始你要那么做？”

秦楚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知道一个人想要从痛苦中走出来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

秦楚渝自顾自的回答了起来：“那就是，忘记那个人。”

原本闭眼流泪的慕倾城猛然睁开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秦楚渝，泪如泉涌，哽咽的问道：“为什么……”

秦楚渝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最短的时间、最平安的走出来。”

“我虽然有可以直接抹除你记忆的手段，可那样对你的身体损伤太大，严重的，还会危及你的生命。”

“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我的离去而过度伤心，从而走上这条不归路。”

“所以，我留了这一点手段，让你在梦中彻底……”

“遗忘我……”

已经明白过来的，慕倾城有些呆呆的说：“所以一开始的那些，无论我怎么努力、想尽各种办法，用尽各种手段都无法成功改写你结局的梦，其实是你让我明白，你的离开，是必然的。”

“你不走向那个结局，女儿就活不了。”

“所以，你只能死，对吗？”

秦楚渝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只是这样，之所以让你经历那些，我的本意，是想告诉你，不要再为过去的错误自责。”

“我知道，你一直在因为你那时候抛弃我和女儿一直自责和愧疚。”

“这种自责和愧疚，直到我们回来，我们一家团聚，你心底也没有彻底消除。”

“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

“已经过去的事，那就让它过去，因为即便我们拥有回到过去、更改过去的本事，未来也会随之改变，还有可能变得更遭。”

“当初你是错了，但我后来的遭遇，不能完全怪你，你一直把我后来的遭遇都算在你自己的错的头上，这其实是不对的。”

“你错了，你知道改，知道弥补，这已经很好了。”

“我后来的那些遭遇，虽然看似悲惨和残酷，可身为经历者的我，是真的不会，也不能完全怪你。”

“所以我才一直说，我冤你，可我，不恨你。”

“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们所经历的那些，得到的结果，是不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最好的未来了。”

“你也看到了，纵使你回到过去，可以无数次改变我的命运，可我的未来，也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甚至可能更糟，出现了我最不想要的结局。”

“有些事情，有些奇迹，是因为我自己才存在，换了别人，那个奇迹，并不会发生。”

“当然，也有可能别人会引发更大的奇迹，只不过相对于既定的结果，那个机率，太渺茫了。”

“而且，对于别人来说是奇迹，可对于我们或者其他人来说，则是未必。”

“人生道路千万条，千万不要因为选错一条路，就后悔自己没选另一条，有可能另一条路更坎坷，更难走，更让你后悔。”

“所以啊，傻女人，不要再为过去错误一直愧疚和自责了。”

秦楚渝擦去了慕倾城的眼泪，忽然“噗嗤”笑着说：“本来呢，这些个梦，是我的B计划，是想着，要是你忘不掉我，再让你做这些梦，让你知难而退，心里没那么多'自责和愧疚，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只是没想到，哪怕只是暂时封印你的记，都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只能先让你经历那些。”

“要是成功了，或许就不用经历后面那些，你也不用忘记我了。”

“只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你这傻女人，就一个劲的想要改变我的结局！”

“尝试了上百次，愣是没有一点想放弃的念头！”

“真的一头倔驴！”

“难怪小七有时候也倔的要死，原来都是遗传你的！”

秦楚渝捏了捏慕倾城的鼻子，嗔怪了一句。

“不过现在看来，无论是那个计划先后，都无所谓，都不重要了……”

“果然，刻在基因里的爱，只要自己不愿意，那就无法被抹去和遗忘的。”

“即便没了主体记忆，也无法抹去刻在基因里的爱。”

“或许正是本体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走的那么干脆吧……”

说完，秦楚渝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消散，整个世界，也都在这一刻渐渐崩溃，变得灰白了起来。

慕倾城发觉异常，看到渐渐自消散的秦楚渝，看着周围即将崩塌的世界，她急忙把秦楚渝抱得再紧了一些，把他搂在怀里。

那力气大的，像是恨不得把秦楚渝融入她的怀抱一样。

却无法阻止他的身形消散。

慕倾城哀求道：

“别走，求求你……咸鱼……别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起码，再陪我做完这个梦好不好……”

秦楚渝靠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心跳，低声呢喃：“对不起……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让你前两百个梦那么痛苦了，我应该让你这三千个梦都是幸福的。”

”不！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慕倾城用力的摇了摇头，哭成了泪人。

“谢谢你，三千个梦，三千次选择，都是选择了我。”

“对不起，不能像梦里那样，陪你到老了。”

“既然你忘不掉了，那请你永远记住，曾经有一条咸鱼，爱你，不止三千遍。”

秦楚渝在她怀里直起身子，他也是双眼通红，泪眼婆娑。

秦楚渝一手扶着她的头，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慕倾城的额头，声音温柔的说道：

“这是我给你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记得好好照顾小七和小茗。”

“不要那么快来找我啊。”

“记住，如果有一天，你想重新开启生活了，有新的的生活了，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但也请你有了新生活以后，也不要把小七和小茗该得到的母爱给收回去了，她们也是你的孩子，也理应得到这些。”

“我走了，傻女人……”

“我知道，后面的路可能会很难走，会有点艰难，但不要担心，因为我给你和孩子都铺好了路，放心大胆的走下去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而且我一直都相信，你能走出去，也能坚强的继续走下去。”

“乖……”

“我走了……”

“不要哭……”

“要乖……”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