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章(1 / 2)
瑟瑟听着他这怪异腔调,托着玉雕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过头来看他:“什么意思啊?谁送来的?”
沈昭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坐回紫檀木扶椅上,不说话了。
魏如海见状,忙陪着笑脸上前,冲瑟瑟道:“这是南楚武安侯送来的,说是特意送给太子殿下把玩清赏的。”
瑟瑟的思绪微滞,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武安侯’指的是徐长林。
当下便觉得手里的玉雕沉甸甸的,把它们放回了红锦方盒里。
她摒退了宫女內侍,瞧着沈昭那冷峻别扭的模样,些许无奈道:“你先别忙着吃醋啊,兴许徐长林只以为我是他的妹妹……”
“我再跟你说一遍,徐长林知道你不是。”
殿内静悄悄的,这话一出口,如巨石轰然砸在殿中间,格外震耳。沈昭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这拈酸吃醋毛头小子的样儿太不庄重,轻咳了一声,揽起袍袖于身前,直起腰背端坐,又恢复了那矜贵清冷的太子殿下该有的仪态。
他道:“我当初就是顺着徐长林在长安的活动轨迹一路查下去,才查出你的身世。这个人,虽然论智谋才学远不及我,但也不是个庸才,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不可能毫无察觉。再者,他之前一直坚持要带你走,寸步不让,可是后来在翻查完了这些事后突然放弃,足可见他是心中有数了。”
沈昭不吃醋时,脑筋清醒时,说话还是很一针见血的。
瑟瑟像是被他说服了,垂眸沉默片刻,迷茫地呢喃:“那他为什么对我……”她思忖良久,蓦得,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我与他妹妹年龄相仿,他没找到自己的妹妹,便将我当成了他的妹妹,对我好便似对他妹妹好,是一种感情方面的寄托。”
沈昭静静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隔扇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內侍掐着嗓子禀道:“殿下,宣室殿那边传来消息,陛下去了凌云阁……”
凌云阁是供奉大秦开国以来功臣良将画像的地方。
沈昭摁下多余的情绪,脑子飞速转动,问:“父皇可有说要孤作陪?”
“并无此令。”
沈昭道:“那就嘱咐左右好好伺候,孤这里公务繁忙,就不去了。”明知他的父皇时日无多,并非他不愿意常伴其左右,只是他的父皇生性多疑,若是皇帝前脚刚到凌云阁,他后脚便跟过去,只怕会怀疑他在宣室殿里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
免不了一番试探,而他还得吊着心眼说些违心话,父子一场,走到最后,何必如此呢?
內侍却踯躅不退,为难道:“陛下他……命人描李怀瑾的画像,要把他挂进凌云阁。”
沈昭猛地站了起来。
他神色冷冽,快速回想,依照前世的记忆,父皇的大限便是这几天了,前世好像也有过这一出……他这些日子忙着对付文相,倾注了太多精力,竟将这件事忘了。
瑟瑟看他表情变幻,甚是纳罕,问:“谁是李怀瑾啊?”
沈昭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欲言又止,看看更漏,又觉得时间紧迫,得快些去阻止,摸了摸瑟瑟的手背,温声道:“等我回来,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凌云阁建在宫城北隅,毗邻三清殿,是个极不起眼的二层小筑,自当年太宗皇帝登基,陆续移入三十余名功臣画像,皆是历代功勋彪炳的忠良贤士。
而嘉寿皇帝想要移入的李怀瑾,严格来说,其实是有这个资格被供奉在凌云阁的。
当年先帝偏宠媵妾,疏于朝政,导致河间地带战乱四起,灾民走投无路与当地匪徒勾结,迅速壮大,一路攻入长安,杀进皇城,导致先帝不得不弃宫逃走。
据传,当年先帝只顾着带那妖妃和庶子逃跑,而将当时的皇后和还是太子的嘉寿皇帝丢下,丝毫不顾他们死活,甚至叛军攻入宫城时,先皇后还怀有身孕,就是后来的兰陵长公主。
幸亏时任右相的李怀瑾不顾性命将这对可怜母子救出来,潜入民间,躲避战乱,至三年后,战乱平息,李怀瑾才护着皇后太子和已经出生的兰陵公主回到京城。
论功勋,他护住了嘉寿皇帝,并且在那三年时间里,斡旋于乱世,召集起了众多有识之士追随他,为后来的平叛勤王出了大力气。单论此,他是绝对有资格描像挂入凌云阁,受后世人凭吊参拜的,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河间之乱被平定后五年,先帝暗中指使当时掌兵权的藩王,趁着上朝之际,截杀李怀瑾于顺贞门,同时对外宣称此人意图谋反,罪犯不赦,下令抄其九族。
自那以后李怀瑾就成了朝野宗亲之间的一个禁忌,甚至连在新编纂出来的《秦书》中,先帝也令人抹去了所有关于李怀瑾的痕迹。起先几年,有宫人无意提起这个名字,传到先帝耳中,他大怒,立即下令杖杀宫人,同时还株连了一批与那宫人来往密切的。
自此,朝野后宫愈加噤若寒蝉,无人敢再提李怀瑾。时隔数十年,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这个名字就被封存在了历史烟尘里,所知者甚少。
瑟瑟不知道,是因为这普天下,绝没有人敢在兰陵长公主府里提这个人。在前世,她几乎没有参与过前朝政务,所以即便有了隔世的记忆,这个人对她而言也是彻底陌生的。
但沈昭不同。
他的身边有诸多老臣辅佐,譬如傅司棋的爷爷傅太傅,当年就是经历过那场叛乱的,他早就被提醒过,凡是涉及此人的事出现,不管怎么样,都得避开。
李怀瑾这三个字,杀伤力巨大,即便是一朝的太子,若是沾上了也招架不住。
譬如今日,按照常理,他该像前世一样避得远远的,可是如今他知道了这里面的纠葛,便不能任由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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