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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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打定主意不让我参与进去,所有人都忙成一团,到处都是活,可我竟然在剪快递箱!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李岭问。

阮静渔参加工作的第二天中午,李岭转成跑过来看她,在世代天街附近请她吃饭,说是关心社畜妹妹。

阮静渔搅着盘子里的食物,用叉子一下一下戳土豆泥,“他在报复我,报复数据执行官那套说法。他忙得快精神失常了,一想到曼斯会破产的预言铁定怒火中烧,把我录取进去,却让我什么都干不了!那个秘书也是,凶得要死,我看曼斯用不了十二年就会死掉。”

她哥表现出十分护犊子的态度。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子使用我们的高材生。”他忧愁地叹了口气,“暴殄天物啊妹妹。”

“看我昏头昏脑剪快递,好像成了他繁重事务之外难得的乐趣,之前做心理分析的时候,没看出他这么幼稚啊。”

“是啊是啊。”李岭赞同说,“四十多岁的人了,简直跟小学生一样。不像我们小渔是大学生,心智就是成熟。”

阮静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附和我是不是附和得有点多啊?”

“男士嘛,总是少点安慰人的技巧,”李岭尴尬地摸摸鼻子,“但我这颗心真实地在你鸣不平啊!我导师也非常地关心你,说什么时候小渔去我们那儿坐坐,探讨一下我们在vr空间的人类预言。”

“……得了吧,那是中心做科研开发的vr游戏,我这个npc已经永久下线了。我如今是要在现实世界里闯关升级,我才不回去呢。”

“是啊是啊,妹妹要在娱乐圈闯关呢,剪完快递箱就能升级第二关了,加油!”

阮静渔噗哧一下笑了。

她说:“其实我知道,刚进入社会嘛,是该多一些磨练。我是虞江的话,也不会这么快把公司内部事务让一个小实习生知道,尤其是她还会用函数搞预言的时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太想见到我爸爸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比如写一封邮件什么的,你已经进了曼斯了,想要找到一家经纪公司的联系方式并不难。”李岭说。

“不要!”

阮静渔飞快地摇头,似乎想把这种建议甩出她的脑袋,她吐出一口气,才收好了既期盼又害怕的复杂神色。

“我想在工作场合遇见他,离远一点去看看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他现在的生活。他太复杂了,你知道吗?他怎么会成为一家经纪公司的老板呢?他当初走的时候,还欠了一屁股债呢,我们家以前的房子很大的,还有花园,后来都给抵债了。”

李岭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脸上那种神往的表情,他以为回忆过去是痛苦的,但她在微笑。

阮静渔觉察到了他的眼神,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大姨把我爸爸说成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傻瓜,无法承受妻子的疾病而逃跑的……孬……孬种,好吧。她一定想不到他会这么有本事,他一直都在奋斗,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以为,”李岭说,“你会恨他。”

“怎么可能,他是我爸爸诶!”

“可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不是都应该——”

“我应该恨他吗?”阮静渔的眼神有些迷惑,“我很思念他。”

“好吧,我不明白。”李岭说,“我不太喜欢我的母亲,她丢下我和我爸走了,跟了一个有钱人。尽管我没有喊你大姨做’妈妈’,可在我心里,她比我妈好,她是真喜欢我爸,真关心我。”

“我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应该爱一半的父母,然后恨另一半的父母。可是……”

阮静渔轻声说:“我能想起来的,全都是他多么地爱我,多么地爱妈妈,全都是非常幸福美好的回忆,尽管那时候我还那么小。他们都以为他走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其实不是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我。”

“看着你?”

李岭停下了筷子。

“你是说,从你五岁那年你爸失踪后,还回来过?你们有联系?不对啊,那你还千方百计去找他……”

“我是说我能感受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阮静渔压低了声音,怕旁边桌子的人听去似的。

“你越说越玄乎了。”李岭也压低了声音。

她耸耸肩,“好吧,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就会明白的。”

“我读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有个男生一直欺负我,每天放学回家,那个男生就会二五八拽地跟在我后面,还会派他的手下——那帮老跟在他屁股后面执行命令的蠢男生,他指派他们来撞我肩膀,拉我书包带什么的。”

“那是初三下学期的一天,4月25日,我一直记得。那家伙被一个神秘先生狠狠地教训了,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用的附近建筑工地上的钢筋。他们家报了案,可是那家伙的头被罩住了,没看见打他的是谁。从那以后,一直到中考前,他都躺在医院里,再也没有打扰过我。考试那天,他还是裹着胳膊腿儿坐轮椅来的呢!”

“是你爸打的他?”李岭惊讶地问。

阮静渔点头,脸上有些小骄傲,“他想我好好复习,考个好学校。我中考考了725分,他一定很高兴。”

“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呢,那男生惹到一些社会人士什么的。”李岭说。

阮静渔微笑说:“那个男生后来逼问我是谁打了他,我套他话,他才讪讪说,在他疼得快昏过去的时候,神秘先生曾经冷冷地警告他:你如果还敢欺负她,我就把你右手废了,让你这辈子也考不了试。”

“啊。”李岭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肯露面,为什么不肯联系我,或许是他也怕我恨他?可他在偷偷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他。他就像一束光照进我灰暗的、被人厌恶和欺凌的学生时代,第一次让我知道,我是被人守护的。”

李岭非常吃惊,他从来没有听妹妹讲过她的学生时代是灰暗的,是受人欺凌的,但此刻阮静渔的脸上透出幸福的光泽,好像正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守护她的神秘英雄。

李岭想起了那两张藏在阮静渔电脑里的照片。

那个眉眼冷淡的瘦削中年男人。

他努力把阮静渔描述的画面,和那个形象重合在一起。

-

阮静渔这份工作吧,具有多重性。

谋的是数据执行官,名义上是总裁助理,实质上是一位兢兢业业的演员。

上班第一周,在爆炸般的忙碌间隙里,虞江发现自己这个新助理有点不对劲。

活倒是挑不出毛病,连快递箱都剪得整整齐齐,还在excel里一项项做登记。现在总裁办有了个机器人姑娘,收快递、剪快递、处理垃圾、登记、礼品分类……

哪儿哪儿都好。

就是这表情不好,很死沉。

看起来他给出的教训奏效了,她已经对这份新工作感到绝望了。虞江深信一点,那种带着理想主义的学生气的骄傲,只有狠狠掐灭了,才会换来一个脚踏实地、服服帖帖的助理。

现在的确是——脚踏实地、服服帖帖了。可怎么变得沉默寡言、暮气沉沉了?

“anna,笔。”

低沉冷漠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来了,他又来了。

阮静渔的表情立马垮掉,放弃动用一切面部肌肉,只剩眼珠在转,麻木地起身进到总裁办公室,虞江抬手指了指侧面书墙,第三层书架上有一支红笔。

这笔离这老人家就15米远,他稍微抬抬屁股就能拿到,但他不,他非要叫“anna”,几根手指还在空中招动,招魂似的。

阮静渔双手将笔奉到他手上:“虞总,笔。”

虞江一抬眸,看到一张俯视自己的深宫老嬷嬷脸,很有些猝不及防。

正想骂两句,她抱起烟灰缸一溜烟跑出去了,手脚倒是麻利。

阮静渔端着缸回来的时候,虞江正用红笔圈着文件,她伸长脖子瞅了瞅,好像是在批一个策划书,一见虞江抬头,立刻嬷嬷脸,仿佛在说“老身对这红尘再无眷念”。

“你家里死人了?”虞江低头看文件,冷不丁冒一句。

啥?阮静渔回答说:“没有。”

“那你一脸出殡升天的表情。”

……

……

……

只见助理顶着那张出殡脸沉默良久,目光下垂,下巴却高高抬起,虚弱的声音从那颤抖的嘴唇一字一句地爬出来:“理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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