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窦家儿郎(1 / 1)
大长公主府的花厅里,所有的人都已落座,所有的菜肴都已备好,随着最后入席的安成大长公主轻轻一挥手,宴会终于开席了。
侧厅的女伎们按部就班地吹起了笛箫,弹起了琵琶,悠扬欢快的乐声顿时传出了老远,就连隔着一个花园的外院书房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书房的高案前,窦师纶已拿着画笔呆呆地站了许久,一时心里仿佛有千头万绪,一时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待得这开宴的乐曲声传入耳中,他才蓦然惊醒过来宴会开始了姑母和三姊姊一定都已经到了吧,那退亲的事,祖母跟她们说了么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跑过去跟祖母说,还是先别退亲了,让他再想想,好好地想一想再做决定;然而低头看到眼前的画卷,那微黄的纸面上怒放的朵朵红梅,却又让他立时想起了马球场上的那一滩滩鲜血他忍不住伸手把画卷用力地团成了一团,连带着手里的画笔,对着屋门狠狠地扔了出去
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那蘸着朱砂的狼毫笔正好摔在来人的前襟上,留下一道红痕,倒像是给了人当胸一箭。窦师纶忍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扭头闪开了视线。
来人也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掉在脚边的画笔,却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心里有事,倒也懒得理会这些细节,当下走上几步,皱眉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把自己关在屋里摔东西”
窦师纶一听这声音,忙转过头来“阿耶,你怎么来了”来人看着四十多岁年纪,鬓角已略有银丝,却依旧显得身量修长,容貌俊秀,可不正是窦师纶的父亲窦抗他和李渊一样,都是少年袭爵,备受舅父杨坚宠爱,只是在杨广登基后,他却因汉王杨谅谋反之事而遭了无妄之灾,官职被一撸到底。好在他性情还算豁达,这些年悠游度日,气度倒是不改。
不过此时窦抗的脸色却着实不算好看,听窦师纶这么一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能不来么你祖母急着今日就要跟李家退亲,还说这是你的意思,我倒想问一问了,你怎么突然会有了这主意”
窦师纶看了父亲一眼,紧紧地闭住了嘴巴自打看到那噩梦般的一幕,他就再也无法想象迎娶三姊姊的情形了,只是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窦抗一看就知道,窦师纶这是又犯了倔他的这个小儿子身子柔弱,性子却倔强,要是不想说什么,当真是怎么都没法让他开口的。想到眼下的局面,他不由愈发头疼“难不成你也是觉得李家要倒霉了,不想受连累”
窦师纶不由睁大了眼睛“李家要倒霉了怎么会”
窦抗奇道“你不知道”见窦师纶连连摇头,他想了想才道“这事说来话长,从几日前开始,宫里就接连有人事变动,你姑父被免去了殿内少监的职位,这也罢了,昨日午后,他又跟元家起了冲突,元家人打断了二娘的手,你姑父则当众射了元弘嗣两箭,伤了他的头皮。
“今日早间,听说元大郎在路上被人伏击,废了双腿,元弘嗣便进宫告状,说凶手是李家三郎,可三郎昨日跟元大郎出门看马球,却是受伤而归,到家就吐血昏迷了,满洛阳的名医都被请到李家守着他看病疗伤,又怎么可能出门伤人”
三郎吐血昏迷了窦师纶的脸色不由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忍不住追问道“三郎昨日真的受了重伤”
窦抗纳闷地瞧了他一眼“自然是真的,听说是硬扛着回的家,还没进门就吐血昏了过去,有那么些名医去李家看过,这还能假听说”
窦师纶只觉得耳中嗡嗡乱响,窦抗后头的话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回荡的都是昨天小七的那些话
“我家娘子绝不会轻易出手伤人定然是三郎身处险境,她才会出手还击,我家娘子的性子再好不过了,就算有市井粗人冒犯了她,她都不会计较,她就是容不得别人伤及三郎而已。”
“我家娘子学武也是因为三郎,三郎打小就想着要练就武艺,行侠仗义,偏偏身子不好,师傅们都说他练不成,三郎难过得不行。娘子这才下了决心,说三郎做不成的事,她都会帮三郎去做,帮他练出一身功夫,帮他去行侠仗义”
“五郎,您就相信奴婢一次吧,我家娘子心地良善,性情温和,从来不会伤及无辜,她一定是为了保护三郎才这么做的”
对了,当时三郎自己好像也这么说过,说三姊姊是为了保护他。可那个时候,他根本听不进去三郎明明安然无恙,身上一滴血都没有,说什么为了保护他没想到,三郎是真的受了伤,受了重伤三姊姊真的是为了保护他才出手的
窦抗说到一半,发现窦师纶脸色发白,神情恍惚,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缓了缓语气才问道“这些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些才要退亲的”
窦师纶拼命摇头,“不是阿耶,我不是三郎还有三姊姊,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窦抗叹道“自然不好。你祖母生于皇家,见多识广,昨日一听说这些事,就觉得李家多半是招了陛下的眼,那元弘嗣乃是陛下心腹,自来心狠手辣,却绝非莽撞之人,他怎会无缘无故对二娘和三郎下此毒手你祖母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跟李家退亲。今日元弘嗣安然出宫,更证明她的判断没错。她自然也就越发着急了。”
“你祖母的性子你也知道,原是不肯吃什么亏。李三娘名声在外,又是因为要等你才拖到这个年纪,若是暗地里悄悄退了亲,旁人自然都会觉得是咱们家不公道,是你对不住三娘,这样对你日后的亲事前程都有妨碍,你祖母便想着”他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窦师纶越听越是震惊,猛然间又想了起来,可不是,昨日他原是鼓足勇气才跟祖母说了想要退亲的事,谁知祖母不但没怪他,反而连原因都没问就连连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一则那李三娘为了个奴婢就能丢下你俩的婚姻大事不管,可见心里根本不看重你,这种妻子要来何用二则,李家如今也不是什么好岳家,不但不能给你助力,说不定还会连累于你。既然你也不乐意,祖母自然会替你想法子回绝了这门亲事,保准半点都不会伤到你的名声前程”
那时他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想过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此刻被父亲挑开,才明白他不由颤声问道“祖母到底想要怎样”
窦抗摇了摇头“无非是那些手段,不是说昨日李三娘主动上门私会了你,又把贴身婢子留给你了么你祖母的意思,大概是要把这些事都当众挑开,让大家都瞧清楚,李家的女儿有多不尊重。”
窦师纶急道“不是这么回事三姊姊来找我是因为想商量三郎的事,留下那婢子也有她的苦衷,祖母明明都知道的,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不行,我得过去,我不能让祖母对三姊姊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窦抗却一把按住了他,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适才已劝了你祖母半日,我们和李家何等交情,不能如此翻脸无情。你祖母却是决心已定,她觉得自打陛下登基,我们家的恩宠已大不如前,我被陛下革职除爵多年,起复无望,你又不爱这些读书习武的事,若没个得力岳家,日后哪有前程可言她今日所作所为,纵有千般不是,却的确是为你着想,你之前就不该轻易说什么要退亲,事到如今又改了主意,这般出尔反尔,你要置你祖母于何地”
“还有,你之前既不是因为李家的事要退亲,那又是因为什么你今日若是不想退亲了,日后又会不会后悔五郎,你是堂堂男儿,断然不能如此轻率行事,总要想想后果,若是祖母因此厌了你,李家又真的被陛下降罪,李三娘成了罪臣之女,这些后果,你真的都能承受得起吗”
窦师纶不由呆住了。他这十几年来过得随心所欲,最大的忧愁不过是花落得太快,日子却过得太慢,何曾想过这样的问题,面对过这样的选择可是父亲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他文不成武不就,才会让祖母如此担忧,是他出尔反尔,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他越想越是难受,肩头不由自主已塌了下去。窦抗瞧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息,这个孩子到底还是被娇宠坏了,什么事都没经历过,又怎么能他松开双手,正想离开,却听窦师纶道“阿耶,我想清楚了。”
他抬头看着窦抗,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却多了一份坚定“今日之事,错全在儿子。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再继续躲在屋里,让祖母,让阿耶来给我收拾烂摊子。我之前想退亲,是因为发觉三姊姊她她不是我想的那种人,不是我想娶的妻子。但如今姑母家既然有事,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就做出这般无情无义的事来”
“至于日后前程,以前是我太过懒散,胸无大志,是我错了。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学着做事,就算没有岳家提拔又如何我也是窦家儿郎,总不能一辈子去靠别人纵然前程仕途差些,那也是我应得的,我问心无愧。这个后果,我承担得起。”
“阿耶,我想清楚了,我要去告诉祖母,我绝不退亲,我要尽快迎娶三姊姊”
窦抗看着窦师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这才是我窦家的好儿郎你去吧,若是惹得你祖母不快,你阿耶我,会和你一道承担。”
窦师纶眼睛微亮,向窦抗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这才转身走出了书房。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背影似乎也越来越挺,转眼之间,便已消失在月亮门后。
一阵北风刮过,又带来了一阵悠扬的乐曲声,窦抗听得出来,那是敬酒的曲子,这场精心准备的宴席,终于到了最要紧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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