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作之合(1 / 1)
天这么快就黑了
凌云觉得自己只是晃了下神,再往窗外看时,那半透明的细密窗纸上竟然已看不到半点天光,唯有满屋子的蜡烛在明晃晃的提醒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迎亲的队伍很快就会到了,而她也很快就要真的成亲了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呢昨日明明还那么难熬;但今日这一整天的,她才做了几件事无非是沐浴更衣,开脸上妆,祭祖别庙,然后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个时辰了
怔忡间,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啪”的清脆一声,却是那位圆团团的喜娘在喜笑颜开的拍手赞叹“咱们的新妇子可真真是个端庄贤淑的美人”
端庄贤淑美人凌云差点笑了出来,奈何脸上的粉太厚,笑不动。
不用照铜镜,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脸色雪白,唇色艳红,眉毛细长微弯,眼角还勾出了一道含羞带笑般的柔顺线条之前喜娘刚画完时,饶是以她的眼力,也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铜镜里的这张脸上找到了一点熟悉的轮廓。
但不知为什么,这点熟悉并没有使她觉得安心,反而让她更加茫然了。
她倒不是茫然于自己的面目全非。她参加过几次婚礼,早就知道,所有的新妇都会被画成这副模样。大概在喜娘眼里,这就是新妇应有的样子吧鲜艳、喜庆、安稳,只有的这样千篇一律,才不会出任何差错,就像婚礼上那些千篇一律的礼仪一样。
她茫然的只是,镜子里这个人,原来真的就是她自己。
凌云一直觉得,对于嫁人这件事,她早已做好了准备,然而在这一刻,在看到满屋的烛光和窗外的夜色时,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这实在不像是她了她自然也不是无所畏惧,但在遇到必须去做的事情时,多少还是会比别人更果断些,更专注些;两年遇到那场灭门大祸时是如此,一年前遇到路上的艰难险阻时也是如此,就像师傅说的,既然已有取舍,自当一往无前。
然而这一次,似乎连师傅的这句话也无法抚平此刻她心头的焦躁了或许是因为,之前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件事,以至于当事情真正来到眼前时,她才会如此心慌意乱吧
可她到底在慌乱什么呢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凌云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她忙抬眼看了看,看到的,却是满屋子欢快的笑脸。
和昨日来添妆的多是各家的当家夫人不同,今日在闺房里陪着凌云等候迎亲的,多是她的同辈姊妹,好些人还待字闺中;虽然她们说的也是那些四平八稳的吉利话,但在她们眼里,凌云倒是瞧见了几分真正的好奇与期待,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羡慕。她想了想才明白,柴大哥是以风流任侠闻名长安的,在当家夫人们和年轻闺秀们眼里,这个词大概有着全然不同的含义吧
而此刻,看见凌云望了过来,性子最活泼的几个妹妹已是笑得眼睛都弯了“三姊姊,你听到外头的动静没亲迎的队伍已经到了”
凌云心头一跳,微微一定神,果然听到了外头的嬉笑声和脚步声在这个院子里,自然听不到大门外的动静,但隔壁院落亲眷们说笑着纷纷往外走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有些嗓门大的已经嚷嚷了出来,可不就是“他们来得倒是挺快”“走,快看他们下新婿去”
凌云不由得微微地吸了口气,以免让人瞧出她心头的惊慌,随即才意识到,顶着这样一副妆容,神仙也瞧不见她的真正脸色原来有些规矩,还是有道理的
小七带着两名婢女适时地走了过来,含笑轻声道“娘子,咱们该去堂屋了”
凌云身子一动就要站起,小七忙不迭扶住了她的胳膊,凌云顿了顿,到底还是任由她“扶起”了自己,在一片善意的笑声里,走向了上房的堂屋。那里的行障和红罗都早已准备停当,她只要坐在行障后的马鞍上,等着柴绍熬过李家人的拳脚和嬉弄,等着他一步步走到这里。
也许堂屋里过于安静,隔着重重行障和院落,仿佛也能听到远处的笑闹之声。凌云心头突然后知后觉地浮出了一个疑问柴大哥他,也会挨打么
而此时,在国公府的门前,柴绍早已翻身下马。抬头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他心头突然也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有点来得太快;仿佛还有什么事他还没来得及去做
只是还未等他理清这缕奇怪的思绪,一旁的段纶已扬声笑道“诸位兄弟,李家的大门可不好进,待会儿大郎的事,就靠诸位出力了”
有人应声答道“好你个段大哥,柴大哥的事难不成你就不管了”
段纶笑吟吟道“谁叫我既是大郎的兄弟,又是娘家人呢,两边都是一般的亲近,今日也只能两不相助了。你们也不想想,咱们柴大郎是何等人物,今夜又有诸位兄弟助力,断然不能让人耽误了他的良辰吉时,是也不是”
众人自是大笑着应是。
就在这样的一片闹腾声中,在你来我往几声问答过后,国公府的大门轰然洞开,一群人乱哄哄地冲将出来,打头的却是赵慈景。他一身精干打扮,袖子高高挽起,显然早已是摩拳擦掌,只待柴绍送上门来挨打了。只是刚刚走出大门,他的眼前便被照得一晃,抬头再看,脚步更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几十支火炬已将门前这片平地照得通明,火炬下皆是鲜衣怒马的年轻子弟两京里那些有名有姓的狠角色少说也来了一半,还有一些则是今夜帮李家人撑场面的各路亲友家的小郎君们。人人都是打扮济楚,神采飞扬。而被他们拥簇在中间的柴绍明明穿着一身再规矩不过的青色礼袍,脸上的笑容也是难得的含蓄有礼,看去却自有一股指挥若定的犀利气势。
赵慈景虽不如段纶一般跟柴绍交情深厚,却也深知他绝不是老实挨打的人物,因此接下弄婿之事后,便特意多请了些各家亲友,尤其是辈分高又爱热闹的。他原是想着,他柴大郎再是难缠,也不敢在长辈们面前无礼吧谁曾想,柴绍居然把半个京城的子弟都带来给他助力了
这种事,整个长安城再加上洛阳城,除了柴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出来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毕竟以他们这样的身份,他们这样的年纪,最能让人仰慕追随的,还不是什么权柄财帛,而是义气和身手。论到这两样,这关中两京,还有谁能像柴绍一样让这帮小子服气
看着这些跃跃欲试的年轻面孔,赵慈景先是愕然,后是摇头,最后还是笑了出来。
那边的年轻子弟们瞧见李家亲友出来,更是一个个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有叫舅母的,有叫婶娘的,一个两个的纠缠上去,做小伏低,插科打诨。这边的人先是被门外的火光人马唬了一跳,没来及下手,此时就更脱身不得了来的不是别人家最难缠的小祖宗,就是自己家最调皮的孩子,骂不走,打不怕,除了被他们搀着胳膊拉到一边,还能如何
赵慈景也被段纶笑嘻嘻地扯到了一旁,他忍不住笑骂道“四姊还在里头陪着三姊呢,你这般吃里扒外,就不怕四姊找你算账”
段纶笑道“怕自然是怕的,但我欠了柴大哥好些人情,今日若不还上,还不知要等到哪一日了。再说咱们这做妹夫的,也总得给三姊留些面子不是打坏了柴大哥,三姊岂不是心疼”
在这认亲大会般的沸反盈天中,柴绍不知为何竟是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一句。
那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仿佛又涌了上来,他摇头甩开思绪,含笑向前走了几步。有人哭笑不得地喝道“大郎停步今日算你能耐,咱们便不为难你了,不过这道大门,却也不是你等这般轻易便能进去的”
柴绍忙笑着向李家亲友们团团作了个揖“各位长辈大人大量,柴某感激不尽,接下来无论饮酒还是作诗,柴某断然不敢推辞。”
他这一答,大门内外愈发欢腾,自有婢子将一碗碗早已备好的酒水送将出来,柴绍果然半分也没有推辞,碗到酒干,不过在他连饮三碗之后,小郎君们也纷纷上来讨要喜酒,不多时,便把准备的酒水喝了个一干二净,那边厢,柴绍把肚子里准备的诗也一首首地背了下去。李家亲友纵然有些不甘,也只能将这帮虎狼般的小子放进了大门。
亏得李家宅院还算宽阔,尽容得下这百十来号人,而柴绍除了每进一道门就要撒钱吟诗之外,倒也没受太多刁难,他们便也不大闹腾,直到进了迎亲的主院,柴绍迈步来到掩住新妇的行障之前,这帮小子这才猛地鼓噪起来,声音响亮得就差把屋子给掀翻。早有人将一只大雁送到柴绍手里,柴绍伸手一扬,那雁便被掷进了行障。但也不知是里头的人被外头的声音惊呆了,还是大雁被这声音给惊醒了,就听几声扑腾,随即行障上黑影一起,那只大雁竟似要展翅飞去。
这一下,旁人还没留意到,柴绍却已大吃了一惊祭雁原是迎亲里最要紧的一道礼仪,这只大雁今日要是飞了,那笑话可就闹得大了他随手扯下了蹀躞带上的小砺石就要弹将出去,却见行障里人影一闪,那扑腾声倒是停了下来,却又响起了几声低低的惊呼“娘子”“娘子”“哎呀”
三娘怎么了
柴绍到底喝了不少酒,此刻脑中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脚下便已两步抢进了行障之内。他身后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年轻子弟们一眼瞧见,只道是他们柴大哥终于发威,诗也不念就要抢人了,少不得大声喝彩。
就在这震天的叫好声中,行障内,柴绍和凌云却已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凌云震惊于柴绍居然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柴绍则是震惊地瞧见,本来该坐在马鞍上等他进来的凌云已站在了马鞍上头,一手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仙鹤,一手则抓着精神抖擞的大雁,这也罢了,更惊人的还是她的脸柴绍自然也参加过旁人的婚礼,却没怎么细瞧过旁人的新妇,此时看着凌云这张红红白白的喜庆面孔,他不由得呆了一下,忍了一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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