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屠龙之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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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柴家的主院时,于氏第一眼瞧见的,是阶前的那两树盛开的寒梅。

眼下才刚进腊月,两树梅花却都已开得极盛,未到近前,便有清香扑面而来,只是那树形远不如寻常梅树高大疏朗,枝干更是枯瘦得出奇,一根根斜逸横出,有如铁骨钢针一般,细小的黄色花朵或聚或散地随意缀在枝头,看着虽然不无野趣,却与这深宅大院颇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好好的主院正堂,怎么会种上这样的花树

这念头在于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她便瞧见了台阶上的凌云。

凌云就站在堂屋的门前,大概是她身上的素衣和门帘的颜色太过接近,于氏一开始竟没有留意到她,此时猛地看见了,她的心头不由得一个激灵。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凌云。身为宇文家的长孙媳,两年前南阳公主在洛阳设宴时,她便招待过凌云。当时她只觉得这位李三娘沉静少言,举止容色也都不出挑,跟传言颇不相符,然而经过这几天的连番变故之后,再看到这张并不陌生的沉静面孔,她却仿佛看出了一种难言的锋利

就像阶前的寒梅,在那并不起眼的黄色花朵下,是一根根冷硬劲瘦的枝干,是跟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钢筋铁骨

她心头愈发忐忑,但想到出门之前夫君宇文承基的千叮万嘱,还是赶紧走上前去,含笑道“三娘何必如此客气这大冷天的,怎敢劳你在外头久候”

凌云并没有答话,只是侧身一让,对着于氏比了个请的手势。

于氏的话顿时都不好往下说了。待得进了堂屋,分宾主落座,她这才先就三郎之事向凌云道了几声节哀,随即便叹道“两年不见,三娘虽是清瘦了些,风姿却是犹胜当日,难怪公主殿下一直惦念着三娘,直道三娘心胸宽广,气度爽举,不是我等俗人可以比拟的,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公主殿下有眼光”

这番话里自是蕴含了好几层的意思,凌云看着她,也终于开了口“夫人,有话请直言。”

于氏心头一阵无力,她们这样的人家,讲究的就是说话做事要委婉周到,她更是自小练就了一身这样的本领,但眼前的凌云她的笑容多少有些发涩,沉默片刻后才道“三娘是爽快人,那我也冒昧直言了。”

“之前因为三郎之事,娘子对家祖似乎有些误会,家祖极为重视,这两日都在想方设法打听此事,昨日才终于打听到了几个消息,其一,两个多月前,陛下一回长安便对李柱国很是不满,没过多久,柱国夫人宇文氏便进宫了,听说逢人便夸赞贵府三郎少年英雄,在去年那般的乱局之中,不但能带着姊姊赶到涿郡,还能千里迢迢独自扶棺回到长安,李氏子弟里,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

凌云轻轻点了点头皇帝之所以会再次想起三郎,比之前更忌惮三郎,果然是因为宇文娥英。

这答案并没有让她觉得意外,这些日子里,她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反复想过,除了宇文家之外,还能想到的,就是突然跑来跟自家套交情的宇文娥英了,原来宇文娥英是双管齐下,先是把三郎推出来,好让皇帝转移视线,把事情疑心到他们唐国公府的头上;若是不成,便要坐实他们几家都是一体,也好多拉几个人下水

于氏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云的脸色,见凌云默然不语,甚至没有露出半分惊讶愤怒,心里不由一沉,忙又补充道“其二,家祖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就是三娘成婚那日前后,宇文娥英又再次进宫了,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后来便有传言说,当夜陛下便做了噩梦,伺候陛下的宫女里,有人说听见陛下在梦里嘟囔了一句三郎,不过蹊跷的是,这一声旁人都没听见,更蹊跷的是,这位宫女之前正好伺候过乐平长公主。”

凌云自然知道,乐平长公主,就是宇文娥英的母亲,也就是说,还是宇文娥英,是她指使伺候过她母亲的旧人对皇帝说了那么恶毒的一句话,所以皇帝才会再次催促巢太医,才会让三郎都无法再多等一天

恍然间,凌云又看到了宇文娥英离开时那怨毒的目光,当时她虽然也心生警惕,却并没有想得更深,假如那时她能多想一想,是不是就能提前察觉端倪,是不是就可以救回三郎

这念头带着彻骨的伤痛席卷而来,凌云默默地屏住了呼吸。这个月以来,这样的念头,这样的痛楚,已在她心里来过百遍千遍,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候这伤痛慢慢退去,再等着它下一次汹涌而来。

良久之后,凌云才向于氏欠了欠身“多谢。”多谢她的来访,多谢她的解惑,让自己终于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看得清清楚楚,让自己终于明白,仇家是何等的恶毒,何等的处心积虑,而自己又何等的愚钝,何等的得过且过

她真是,愚不可及

于氏并不明白凌云的所想,却也听出了这句“多谢”里的沉痛,惊得忙不迭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想了想她又正色道“家祖查出这些事情后,很是后悔没能早日察觉宇文夫人的打算,竟让三郎无辜受累;家祖还说,日后他会多加留意,若再有人诋毁国公或国公府郎君,他会尽力劝解圣人,再不济,也会设法提醒娘子,还望娘子能节哀顺变,放开怀抱。”说完她便抬头看着凌云,紧张得不敢眨眼。

凌云也在看着她,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多谢大将军,凌云自当遵命。”宇文述这是终于服软,终于答应她提的条件了,也希望她也能信守承诺,不再步步紧逼。

于氏打心底里松了口气。最要紧的话既已带到,她自是归心似箭,随口客套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凌云送到院外,目送着她匆匆离去,这才回到上房。柴绍和世民都从里屋走了出来,心情各自复杂万分事情果然就如凌云所料,宇文述比谁都怕死,服软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只是之前的情势也比他们想象的更险恶,是玄霸用他的命才保全了李家

世民越想越是气愤难过,忍不住道“阿姊,那个宇文娥英,你交给我吧,我来替三郎报这个仇”

凌云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必,你立刻带人回弘化,把事情经过禀告父亲,至于宇文娥英,”她顿了顿才轻声道“如今杀了她,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这话着实有些不对,世民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凌云解释道“之前小鱼已在宇文府潜伏了大半个月,多少听到了些消息,圣人对李柱国和郕国公似乎是决心已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如此逼迫宇文述。”他那么喜欢借刀杀人,不妨也尝尝被借的滋味;至于宇文娥英,她如此算计三郎,自然更该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灭门之祸。

世民转念间便明白过来,一时又是解恨,又是茫然,陇右李姓里,最强盛的三家转眼就有两家要烟消云散了,他们这一家又能支撑多久难不成真要寄希望于宇文述被逼无奈之下的承诺还是寄希望于这位喜怒无常的陛下能始终相信他们的忠心

他紧紧地咬住了牙关,才忍住脱口而出的那句怒骂。

柴绍沉吟片刻却道“三娘,日后你别再独自出门了,若是有事要办,记得叫上我。”宇文述眼下是不得不低头,但他绝不会甘心受制于人,日后还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凌云。

凌云转头看去,正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沉浸在仇恨与悔恨之中,此时心里不由得一动,顷刻间生出了好些歉疚“柴大哥不必如此,我心里有数。倒是柴大哥你,如今把你也牵扯到这些事里来了,以后”以后她的确会身处险境,但那是她必须承担也甘愿承担的代价,可是柴绍却没必要卷进来,以后他们或许还是尽早和离的好。

不等她把话说完,柴绍已断然道“这是什么话三郎也是我的兄弟,为他报仇,自然也是我的事只是三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件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要做到哪一步”是到宇文娥英为止么还是

凌云没有做声。

屋外腊梅的香气仿佛也飘进了屋子,在腊月的寒气里,这香味清冷得近乎凛冽,那是三郎最喜欢的香气,他还喜欢下雪,喜欢雪后的晴日,更喜欢随之而来的春天他是如此热爱着这世上的一切风景,一切变化,,然而从今往后,这世上的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却与他再也没有一丝关系了。

所以,她要怎么做,要做到哪一步,才能对得起他

转头看着门外盛放的腊梅和屋顶上沉沉的天幕,凌云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她要所有害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是的,所有的人,一个都不能少,一点都不能少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她已经走出第一步了,再也不会回头。

这个冬天的感冒病毒真是太猖獗了昨天真是头昏眼花,今天好点了,脑子还是转得特别慢,抱歉又晚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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