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情难自禁(1 / 2)
晚上的这顿家宴,周嬷嬷准备得极为丰盛。
从焦香四溢的烤鹅到薄嫩如冰的鱼鲙,从最应时节的糖酪樱桃到最费工夫的雕花红酥,一道接着一道,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那装着美味佳肴的葡萄纹鎏金银盘,很快便摆满了几个人面前食案。
柴青一开始还在嚷嚷今日有口福,待到后来却也渐渐觉出了异样这菜色也丰盛得太过了吧当日阿兄阿嫂的婚宴已算是极为体面了,也不曾这般馔玉炊金啊
摸了摸还来不及长出胡须的下巴,他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今日除了替阿嫂接风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大喜事”
这一句问出来,厅内顿时静了静。正在给阿哲夹菜的小环手上一抖,那颗裹着饴糖乳酪的樱桃顿时掉了下来,在案几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留下了一个甜腻腻的叹号。她忙掏出帕子想收拾干净,阿哲却似乎觉得此事甚是有趣,指着案几上的樱桃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响亮快活的笑声顿时打破了屋里的寂静,柴绍也跟着笑了笑“今日难得团圆高兴,便是最大的喜事,再说沈前辈打算离开长安了,也得为前辈践行。”说完便对沈英举起酒杯,颔首为礼,“前辈辛苦了,这半年来若不是有前辈坐镇,我等还不知会如何忙乱。”
沈英笑吟吟地举了举杯“大郎客气了。”
凌云也默然举杯喝了一口,这半年以来,其实师傅也没做什么,她只是一直沉默地支持着自己,但只要师傅在身边,不管自己如何决断,心里都自有一股底气;如果不是师傅,她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来,所以
目光在屋里这几个人的脸上微微一转,凌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声叹息。
一旁的柴青却已是瞪圆了眼睛“沈前辈这就要离开长安了那、那前辈何时才能回来”他适才听说这位前辈就是阿嫂的师傅时,心里已来回琢磨了两百多遍自己如何才能拜到她的门下没想到
他又是惊讶又是失落又是焦急,所有的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沈英看得好笑“这倒是不好说,或是一两年,或是年,若是有事”她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总之随缘吧。”
这算什么答案柴青呆了片刻,脱口道“前辈能带上我吗”
众人都不禁莞尔,柴绍更是笑着摇头“那二郎你还得要好好练上两年才成,不然如何能跟得上前辈”
柴青不服气道“我这半年已经加倍在练了,哥哥们都说我的刀法长进了好些”
柴绍挑眉问道“那马槊呢”
柴青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倒是沈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道“二郎这根骨,练马槊只怕不大合路数,比旁人见效要慢些。”
柴青的眼睛都亮了“正是,阿兄总让我练马槊,说什么这才是将门之后的正经工夫,可我只喜欢练刀”
柴绍也打起了精神“前辈有所不知,并非我要强着二郎练他不喜欢的,我自个便是少年时没打好底子,后来再练马槊,总是及不上真正的高手,因此我便想着,不能再让二郎耽误了。若照前辈看来,我们兄弟是不是天生就不大适合马槊的路子”
沈英淡淡地道“那倒不是,二郎是路数不对,你么,就是懒。”
这一下,凌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柴绍脸上一热,苦笑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所谓一年刀,十年剑,百年枪,马槊是枪中之王,最讲下苦功,他少年时忙着逞强斗狠,哪里静得下心来练这个等到遇上裴行俨,他才察觉自己在马战上的差距,却也没能真正去苦练弥补说到底,可不就是懒
凌云见他耳根都红了,想了想笑道“那我也是懒,宁可一日挥刀千遍万遍,也不愿举着马槊站上一个时辰。”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柴绍的心坎里,他禁不住一拍案几“可不是辛苦倒没什么,练功哪有不辛苦的但练马槊也太气闷了除了裴大郎那般的痴儿,谁能熬得住”
两人都深知练功的苦乐滋味,说到这上头自是有话可讲;柴青那边更是直接凑到沈英的席边,倒酒布菜,问长问短,恨不能立刻磕头拜师;在一旁伺候的小七和周嬷嬷几个都是相视而笑,小阿哲虽大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却也兴奋得扭来扭去,如同突然生出了一根尾巴。
小环并没有抬头。她早已将掉落的樱桃收拾到一边,却还是拿着帕子在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擦着案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边的那些鎏金银盘上,那些盘子每个都刻着葡萄纹,纹样丰美饱满,正能体现多子多福的寓意
半年前的那场婚宴上,他们用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银盘呢
恍惚之中,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抬眼一看,却见柴绍正在跟凌云说话,也不知说到了什么,竟是开怀大笑了起来,神色飞扬,宛如少年。凌云也在莞尔,眉目舒展,神情温和,两人看上去小环只觉得眼底仿佛被烫了一下,忙不迭地转开了视线,手上攥着的帕子突然间变得无比沉重,重得她几乎无法拿稳。
在满堂的欢笑声中,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块海棠色的帕子,最终还是无力地飘落在天青色坐席上,宛如一朵迟迟不肯掉落枝头的残花。
当这块帕子被悄然收起时,夜色已变得深沉,宴席也到了曲终人散之时。众人来得热闹,走得也利落,柴青自告奋勇地送沈英去了内院客房,小环也并无多话便拉着阿哲行礼退下了,婢女们手脚利索地收拾干净了席面,转眼之间,主屋里便只剩下了柴绍和凌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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