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川（1 / 2）

卷四绝路行

第十三章风川

是夜，幽城。

城郊，云漫度假村。

饭桌上的杯盘碗筷被撤掉一半，所有人站着抻长脖子，组团围观黎岸伏案默写着浮冥录的台词。

只见黎岸手执钢笔，迅速而整洁地在白纸上“沙沙”地一行行写着。

“真手写啊”韩策边看边悄咪咪地问乔雨。

“可不咋地。”乔雨一边嗑瓜子，一边露出个敬佩的表情。

“他不会是能把自己的整本书都默写下来吧”韩策一副看外星人的惊叹表情“这是什么脑子”

“反正不是人脑。”乔雨一边嗑瓜子，一边表情严肃地摇着头。

“都是自己写的书，不都在脑子里吗”裴琛不知何时站在他俩旁边，从乔雨手里抓过几粒瓜子磕着。

乔雨白他一眼“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条朋友圈发的啥吗”

面对这一句灵魂拷问，裴琛呆愣在原地，乔雨淡淡然地将他手里的瓜子再抢了回来。

三分钟后，黎岸起身“写好了。”

裴勋首先接过那一页纸的手写台本，由衷赞叹道“小黎写得一手好字啊。”

“裴叔谬赞。”黎岸谦逊一笑。

“就一份他俩怎么看啊”裴琛皱眉道。

“戚落不用看。”黎岸淡淡一笑，将那一页纸递给钟寒。

“啊”裴琛再次一愣，看向戚落。

钟寒亦看向戚落，照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带着一丝认真。

“要演哪一段”戚落问。

“蔚执风和殷逸川从月沉江底走过那里。”黎岸说。

“靠，你不会选了最虐的那一段吧”戚落扶额。

“虐，才最能考验演技。”黎岸笑眯眯地说。

“哪儿到哪儿啊”戚落问。

“从蔚执风说我不想娶苍绯，到他跳入江中。”黎岸说。

裴琛在旁边看着这俩人像对密码一样地对台本，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听力有问题。

“我就知道。”戚落拉过黎岸道一旁，压低声音“你这不是故意为难钟寒吗这么深情的一段，他一小孩刚海选定下来，怎么可能这么快进入角色”

“年纪小是借口吗他不是专业演员吗吃的就是这口饭，没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儿。”黎岸笑得竟然有几分无赖“能演的又不只他一个。”

“说得倒轻松，搞得好像你也能演似的。”戚落翻个白眼“我就不懂了，人家小朋友第一回跟你见面，怎么得罪着你了你怎么就跟他那么大仇怨呢”

黎岸转头，看向钟寒认真读台本的侧脸，眯起眼睛，低声道“钟寒是我的假想敌。”

“啊”戚落一时间觉得哭笑不得“哎不是你自己都知道是假想敌了，你还那么较真干嘛”

“假想敌才是最该防的，否则”黎岸煞有其事地说“搞不好哪天就成真了。”

戚落无奈地摇摇头，拍拍脸的肩膀“黎岸，你真是没救了。”

“我准备好了。”钟寒开口道。

“哦好。”戚落立刻应道，还不忘回头对黎岸甩下一句“等我回去再深刻地教育你。”

黎岸看着奶凶奶凶的戚落，笑得十分不给面子。

“那开始吧。”戚落站在钟寒面前，与他隔开几步站立，正如书中这段的殷逸川和蔚执风一般。

裴勋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佳熊5d，架好调成录影模式。

“戚落。”韩策在一旁，露出急躁的神情，压低声对戚落说“你都一眼没看台词，你开始个什么呀”

“不是黎岸按着原著写的吗”戚落回答道“我看过原著的这段了。”

“看过又怎么了看过你就能都记住吗”韩策不屑地说。

“韩老大啊。”戚落嘴角一斜，露出带有几分轻蔑的笑容“你真是对自家艺人一丁点都不了解。”

这带着些许蔑视含义的笑容，生生把韩策给震住了。

不等韩策想出应对的说辞，裴诤已经按下了录影按钮。

“三、二、一，actio”施阳不在现场，裴诤权且充当了导演的角色。

话音一落，除了两位主演，所有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我不想娶苍绯。”钟寒开口，低沉的嗓音中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戚落暗自一惊，没想到这小朋友入戏还挺快的，虽然面部的表情不多，但声音和眼神都已经带着戏了。

“为何不想苍姑娘长得漂亮，出身高贵，性格虽然烈了些，却也直爽可爱”戚落演绎着此时的殷逸川，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失败了。

“如此夸奖她，说得好像你想娶她。”钟寒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讽刺的意味。

“怎么可能她只是我的朋友。再说了，你娶她只是权宜之计，也不要你真的和她举案齐眉。只要有了婚约，可以正大光明将她和她兄长、姑姑接出冥界，你便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可以脱离这潭浑水了。”戚落一字不差地流畅说着台词。

听完这一段，一旁围观的裴琛生生惊住了，钟寒此时手里还拿着一页纸的台本，偶尔能扫一眼，算是围读的一部分。而戚落是却是纯靠记忆，这哪里是围读这是超常记忆力的单方面碾压。

“可你还在这潭浑水里。”钟寒低声道。

“我自打出生起就一直活在浑水里，我早就习惯了，但你不同。这是你最好的脱身机会。”戚落的口吻中，透着一股子苍凉。

一旁的黎岸，目光始终落在戚落身上，垂下的手在阴影里微微颤抖。

“在浮壁王城前，你问过我，秦方泽和我说了什么。”钟寒突然兀自转移了话题。

“啊”戚落一愣“是啊，我问过，你当时不肯告诉我来着。”

“那我现在告诉你。”钟寒突然扔掉手中的一页台本，上前一步，走向戚落。

钟寒一步步走近，两眼死死盯着戚落，似乎害怕自己移开目光，眼前的人就会逃走“那时秦方泽在警告我，他说如果你这次出使酆有任何闪失，他会将我碎尸万段。”

“方泽那家伙”戚落无奈一笑“你别介意，他那个大少爷的性格，说话向来没个轻重。”

“我不介意。”钟寒与戚落的目光交缠着，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他尽可放心，如你有任何闪失，我自行堕天。”

“蔚、蔚执风”戚落此刻的惊讶，有一半是表演出来的，有一半是发自内心的。钟寒那张冰块脸依旧没什么大幅度的表情，然而那双眼睛，其中饱含的深情，却是清清楚楚的。

“殷逸川，我不想娶苍绯。”钟寒继续道“因为，我有想娶的人。”

戚落眼神猛地瑟缩一下，低下头。

“你不问是谁吗”钟寒的声音突然变得无限温柔。

戚落立刻后退两步，似是在躲闪着这什么。

“殷逸川。”钟寒却追上去继续问“你不问是那人谁吗”

“走吧。”戚落仓皇转过身，背对着钟寒道“先渡江吧，还要去附近村镇查从这里逃离的凶兽。”

“殷逸川。”钟寒道“咱们来程路过此江时，苍绯问过我水性如何，那时我没有回答。其实，我是觉得说出来会丢人。”

钟寒露出一个带有几分自嘲的笑“因为我不会水，一点都不会。好笑吧人人敬畏的度尘君却是个旱鸭子，我能通过法术在水中自由游走，但没了法术，我片刻便会淹死在水里。”

钟寒笑着，一步步缓缓地后退。

看到钟寒的笑，戚落生生愣了一秒钟。

他出戏了。

钟寒演得很好，万年冰块脸的他笑了，笑得很好看，笑得很契合蔚执风的状态。

只是那个笑，那个该是蔚执风惯有的笑，竟然那么那么像黎岸。

“殷逸川，你说过你水性很好吧”钟寒笑着后退。

“你要干什么”戚落的眼前明明看着钟寒，脑海中竟全是黎岸的脸。

是黎岸在说着钟寒的台词，或者说是蔚执风的台词，是黎岸在和自己做最后的坦白，是黎岸在一步步后退，是黎岸在用自己的千年生命来赌戚落的一句话。

“你还给秦方泽度过气吧”戚落的脑海里，黎岸说。

“蔚执风，你到底要做什么”戚落顿时慌了，看着那个渐渐远离自己的人，人生第一次如此恐惧。他仿佛能清楚看见黎岸的身后，是冰冷的茫茫江水。他不该知道江底是何模样的，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清清楚楚看到了。

“你还不问我，那个我想娶的人是谁吗”钟寒继续问道

“我若不问，你要做什么”戚落的声音剧烈地颤抖。

“我想赌一次。”钟寒笑着说“如果我赢了，你就问我，好不好”

“赌什么”戚落的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子。

钟寒粲然一笑“赌我的命。”

戚落的眼前，黎岸被冰冷的江水吞没。

“蔚执风”戚落吼着，两行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cut”裴诤一句喊声，将戚落生生拉回现实。

戚落只觉得天旋地转，手摸摸脸上的两行泪，一时间恍然不知道今夕何夕。他呆愣愣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黎岸。

黎岸站在人群中央，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恍若蔚执风看着殷逸川。

戚落看着那个人，嘴唇轻轻蠕动，无声念着一个名字。

戚落没有发出声音，但对方却能清楚通过唇语读出他要念出的那三个字，黎岸的身子跟着剧烈地一抖，他清清楚楚看到戚落注视着他，在默念着另一个名字

蔚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