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利刃(1 / 2)
卷五北阴酆都
第二十八章利刃
冥界。
北阴酆都,葬生川下千丈,锁魂牢。
“就算你用整个幽冥五阴与我换一个蔚执风,你都换不起。”
殷逸川话落,潮湿阴冷的洞窟之中一片寂静。廉柔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依旧保持了她大家闺秀的风范,优雅地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分明僵硬了许多。
没有顾忌廉柔的神色,殷逸川从容开口“我知道,在你眼里,在所有人的眼里,度尘君和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像我这般出身卑微、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入得了神君的眼,对吧”
面对这般质问,廉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是,我是走了大运了,我上辈子绝对是拯救过三界,才能此生有幸与蔚执风携手。”殷逸川笑着自嘲道,继而话锋一转“所以你想想,任谁被这样的鸿运砸在头上,你觉得他会轻易放手吗”
“你不愿放弃自己的鸿运当头,可你知道你拒绝我,代表了什么吗”廉柔低声开口。
听着这般赤裸威胁的话语从这位大小姐的口中说出,殷逸川忍不住又笑了,只觉得既有几分违和,又格外合适。
“我当然知道。你不帮我,搞不好会在廉相那里说两句什么话,给我把那大不敬的罪名定死了,我就一命呜呼了。但是你要知道”殷逸川骤然收齐笑容,话锋再次一转,口吻变得没有一丝温度“即便我殷逸川这条贱命今儿就折在这葬生川下,你都甭想得到蔚执风。”
说完,看也不看廉柔骤然变得煞白的脸色,殷逸川自顾自地站起身,缓缓地迈着步子,拖着一身伤痛转身离开。
“你不管你自己的命,也不管浮壁百姓吗”殷逸川的身后,廉柔突然开口喊道“若你死在酆都,两国和谈告吹,酆都即刻兵临浮壁城下,你南阴皇帝还能稳坐心斋殿吗”
殷逸川低头冷冷一笑,悠悠然转过头,道“廉小姐可能不是对殷某不是很了解,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我没那般兼济天下的博爱之心,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好好活着,就够了。既然这一次保不住我自己,最起码,我能保住蔚执风。”
“在你眼里,度尘君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好好活着吗”廉柔终于没办法再保持她的风度,站了起来,语气也有了几分急切。
“当然。”殷逸川笑道“因为丫头,你根本就不懂他。”
廉柔眉头皱起,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怎么不懂我和神君的出身、教养、学识皆相当,我们本就是同属于一个世界的,反倒是你”
廉柔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多年的修养教习还是让她在关键时候收住了口,没有说出太伤人的话,但这未说明的言外之意,却也已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了。
听到廉柔的辩驳,殷逸川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且问你,你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你对他的过去知道多少他爱燃什么香他有什么缺点和毛病他最亲近的人是谁他心底最大的伤痛是什么你都知道吗”
“我”廉柔刚要开口,又立刻被殷逸川打断。
“你可知道,他曾在醉梅园中吹的那支梅箫曲是为何人所做”殷逸川道。
廉柔一愣“难道是因为你”
殷逸川未置可否,只是语重心长道“丫头,你不懂他,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他。你所倾慕的,是度尘君那个神,是活在故事和话本里的传奇,是你自己幻想和加工出来的虚影。而我看到的,是蔚执风这个实实在在的人。”
听完这一席话,廉柔呆愣在原地,半晌一言不发。
“廉小姐若因此要记恨于逸川,置我于死地,我也无话可说。”殷逸川道“不过,你也要想清楚。待蔚执风从三清天归来,若看到的只是我的尸骨,他会对小姐、对酆都、对冥界做什么。小姐可还记得,十七年前,那堕天的十万神兵”
听到这里,廉柔不禁身体有了一瞬颤抖。
不再看廉柔,殷逸川转回身子,摆摆手,缓步离开,只留下一句“廉小姐,慢走不送。”
待殷逸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廉柔才恍惚缓过神来,想要离开,再抬起腿,却似乎有千斤重。
廉柔闭上眼,意识有一瞬的恍惚。脑中闪过那个身影,那个曾经日日出现在她梦里的青衣神君。然而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竟多了一丝黯淡的血色,就像就像殷逸川头顶那根老旧的发带。
“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廉柔睁开眼,只见封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侧,神色担忧地望向她。
“小姐,你还好吗”封麒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可能是符咒快失效了。”廉柔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好,小姐您扶着我。”封麒让廉柔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路搀扶着离开锁魂牢。
在出那水幕之前,廉柔忍不住回头,空空的幽暗洞窟之中,恍然还能看到殷逸川,以及他那个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另一边,殷逸川走入洞窟深处,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盘腿坐定。
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出来吧。”
一个人影应声出现在他面前,殷逸川睁开眼,嘴角弯起一个笑“扁舟子。”
小眼睛郎中既喜悦又疑惑,忍不住问道“公子怎么猜着是我啊”
“还用猜就你那一身的膏药味儿,隔着整条葬生川我都能闻着。”殷逸川笑道。
“啊”扁舟子立刻把袖子凑到鼻尖,使劲儿嗅嗅“味道有这么重吗”
殷逸川指指他耳后“你是怎么搞到这符咒的”
“哦,这个啊。”扁舟子道“四殿下带我去廉府找廉相,我趁机偷的。四殿下虽然求了廉小姐前来探望,但我也不放心,就自请偷偷过来。尾随在封麒他们身后,跟到了这里。”
“苦了你了。”殷逸川道。
“公子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应该的吗”扁舟子道。
殷逸川自责道“是我无能,你自打跟了我,没享几天福不说,整天净做这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勾当。”
“公子不必自责。”扁舟子神色淡然道“我自打跟了公子,便知自己选择的是一条坎坷之路。”
“谢谢你,扁舟子。”殷逸川露出一个真挚的笑,伸手握住扁舟子的,对方亦紧紧回握住。
“公子的身体怎么样”扁舟子打量着殷逸川的一身伤“刚廉小姐问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一身的鞭伤,是薄照弄的吧”
“还能有谁”殷逸川无奈笑笑,掏出廉柔给的金疮药递给扁舟子“你刚好在这里,看看她给的这药有没有问题。”
扁舟子接过那小瓷瓶,打开自己看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确实是上好的金疮药,没有问题。公子宽衣,我帮公子上药。”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殷逸川推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扁舟子打断。
“这么多伤,还有背上的,公子自己又看不到。”扁舟子道“再说了,我就是半个郎中,摆在这里不用,岂非浪费”
殷逸川笑笑“说的也是。”
衣服因为鞭笞流血干涸而粘在了身体上,此时已经伤口结痂,脱衣服时便是将已然愈合的再次撕裂开。即便在扁舟子的帮助下,殷逸川衣服脱得非常小心,但仍是无法避免地感受到了撕扯的疼痛。好几处伤口被重新撕开,鲜血再次涌出。
殷逸川紧咬着牙根儿将上衣脱下,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身体。一道道血色鞭痕纵横交错,他脱衣生生疼出的冷汗密密麻麻点滴在周遭,在原本就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更加清晰而残忍。
扁舟子在看到这副身子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皱起。露出愤怒与担忧的交融的复杂神情,端着衣服的手僵在那里,半晌一动没有动。
隐约感觉出扁舟子的情绪,殷逸川安慰一笑,拍拍他的手,柔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扁舟子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将衣服叠好放在一旁,拿起那瓶金疮药,轻声道“公子忍忍,上药的时候会有一点疼。”
殷逸川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即便事先被提醒有了心理准备,在那药粉洒在伤口上的时候,殷逸川仍是疼的几乎要将牙根儿咬碎,清楚听到了自己牙齿摩擦的“咯咯”声。
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将他的伤口重新割开,又用针线穿过皮肉一针一针地缝合上。
“话说那一日在宗灵宫你躲去哪里了”试图说话让自己分心,殷逸川咬着牙开口问道。
“屋檐上。”扁舟子边上药边道“那日我去给公子换碳火,却发现门口的宫女侍从都不见了,只好出门去别的宫找人帮忙。好不容易搞来一些碳火,却没想到在回来路上看到了薄照带人闯入宗灵宫。我躲上屋顶查看状况,就看到他把公子给带走了。我当时也想过要去救公子,但是”
“不用解释。”殷逸川打断他的话“当时你躲在暗处是对的,以当日当时的境况,你若与薄照硬碰硬,只会一道沦落在这里。我还指着你在外面帮我周旋,救我出这锁魂牢呢。”
“是,公子走之前留给四殿下的那一句诗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暗示得很清楚。”扁舟子道。
“就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殷逸川笑笑,转而问道“那方才廉柔和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嗯。”扁舟子手里的动作停滞片刻,犹豫着开口问“公子为了度尘君真要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吗”
扁舟子话音落,洞窟之中陷入一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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