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归来(1 / 2)
卷六:归去来
第八章归来
正午时分,冥界。
北阴酆都王城中心,灵芸台上刑场。
明晃晃的大刀挥下,刀身冷冽的寒光闪过殷逸川安然闭阖的双眼。
他在静静等待,等待着自己十七载生命,就此终结。
然而下一瞬,却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疼痛,反而耳边近在咫尺听到一记金属撞击的脆响。
下意识地睁开眼,殷逸川转过头,只见那口本该落下的大刀,竟被一柄青鞘宝剑生生削段,半截刀片掉落在地。
而那剑的模样太过精致、太过考究、太过风雅、又太过……熟悉。
隐约听到身后有声音,殷逸川呆愣地转过头。
只见那宝剑的主人在这一刻从天而降,淡青色的衣角飞扬而起,俊逸出尘的仙姿惊艳众生,温润如水的笑容一如从前。
殷逸川痴痴地看着眼前之人,一时间不知是真是幻、是梦是醒。
那个叫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日思夜想之人,竟在这一刻,终于归来了吗?
殷逸川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的双眼,但那个无论梦醒之间都无数次喃喃咀嚼在唇齿之间的名字,却无需思考、无需犹豫、无需迟疑,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蔚执风。”
听到殷逸川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人嘴角立即牵起一个笑。
那样温暖、那样和煦、那样光芒万丈的笑。
他笑的瞬间,这冥界的烛龙之眼都显得暗淡了许多。
天地之间,三界之内,五阴之中,一切都已经消散,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一切都只是尘埃。唯有这一个笑,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只这一个笑,便是所有。
“殷逸川。”
那人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声音那么近,却又似乎那么远。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殷逸川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好似久旱逢甘霖的秧苗,在即将干涸枯萎之时,接纳到第一滴春雨,在死亡边缘徘徊时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等这一个声音、等这一个笑容、等这一个名字,等得太久太久。久到即便今时今刻等到了,自己还不敢相信。只怕又是一场虚无之梦,梦醒后,是无尽的荒凉。
那人缓步走上前,步履行走之间,殷逸川身上捆绑的重重枷锁顷刻间化成齑粉。
他弯下腰,笑着对自己伸出手。
本能地,殷逸川将自己的手覆上去,立刻被对方牢牢握在掌心。
那样温暖的、带着些许粗糙的、却牢牢紧抓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切而实在。
这一刻,殷逸川终于敢相信,自己不在梦中。
“对不起,我来迟了。”那人开口,温柔而歉疚。
殷逸川脸上绽放出如花笑靥,摇摇头:“没有迟,你来得刚刚好。”
等你归来,无论何时,都不迟。
“度尘君!”扁舟子在一旁兴奋地大叫出声:“你终于回来了度尘君!公子,我们有救了!”
“度尘君?你就是度尘君?”薄照的脸色骤变:“神君此举为何意啊?此乃北阴天子陛下亲下圣旨要求处斩的犯人,度尘君却阻止处刑,难道是要公开挑衅我酆都朝廷、挑衅天子威严吗!”
薄照这一嗓子吼得算是威严可畏,但蔚执风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甚至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目光仍旧全神贯注地停在殷逸川的身上,温柔地拉着他站起来,将他缓缓而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感受着那熟悉而久违的坚实臂膀,殷逸川只想醉在其中,再也不离开。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在这怀中。
“蔚执风!”见自己竟被赤|裸裸地无视,薄照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当本将军不存在吗?”
蔚执风眉间微蹙,缓缓松开手,低头柔情似水地对怀中人轻声道:“你等我一下,我先处理完这些杂事,好不好?”
“好。”殷逸川笑着重重地点头。
蔚执风一手揽着殷逸川,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瞧着薄照,依旧是日常里那副谦谦君子的温和口吻开口道:“阁下便是薄朗之子?”
“大胆!”薄照怒道:“酆都前任大将军的名讳,也是你可以随口叫的吗?!”
蔚执风似是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开口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客气:“看来薄朗自己没什么本事,教出的儿子也不过是酒囊饭袋。”
薄照一听,立时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我离开酆都不过短短是数日,你们就敢将我的人置于刑场之上。”蔚执风的眼中骤然生出了一丝冷冽煞气:“看来我蔚执风这些年少下冥界,当初混的那些名头……如今都被浑然忘却了。”
听到这一句,薄照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看来他也想起了。
十七年前,蔚执风在天河畔,那震惊三界之举。
“你敢如何?”仍强装淡定,薄照高声道:“当年之事,你是奉神界旨意下冥界捉拿三清天叛徒。但如今三十六天早已撤去你的督军之职,你无名无份,胆敢在冥界如何?”
“三十六天将我撤职了?”蔚执风眉毛一挑,看来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
“好像是真的。”殷逸川在蔚执风耳畔低声道:“魁昂让薄照去寒川后山找了隆信,以会让你在冥界名誉扫地为交换条件,让三十六天撤了你的督军之职。他还说……”
说到这里,殷逸川不禁犹豫了一下,仔细观察着蔚执风的神色,试探着开口:“他还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神界达成这种肮脏交易,十七年前……他也这么干过。”
小心留意着蔚执风的表情,却见他神色淡然,并无什么异样。
“怎么样?你现在该知道自己处于何等地位了吧?”薄照嘲讽道:“你如今无官无职,不过是三清天一区区散仙,也敢在我天子之都如此撒野吗?”
蔚执风不但没有半分慌张,反而轻笑一声:“薄照,你不会真以为我在三界之中何等作为,全靠三十六天赏的一个职位吧?那你可真的太不了解我蔚执风了。”
听到这一句,薄照不禁一愣。
“我蔚执风从来做什么、不做什么,皆由心而生,何曾听任何人摆布?”蔚执风那温润如玉的脸上,此时竟露出一丝邪气:“北阴酆都如何?五阴冥界如何?三十六天又如何?只要我想做的事,三界之内,还没谁能阻挡得了。”
蔚执风这一番话,许是与他素日里的名声相去甚远,显然让薄照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仍不肯服软,怒喝道:“蔚执风,你不要以为南阴孟极出世了,你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孟极还远在浮壁。浮壁的救援一时半刻来不了,你没有任何后援,就算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又如何?要知我酆都可是有百万大军枕戈待旦,你敢一个人单挑整个酆都吗?”
“哦,你要不说我还忘了。”蔚执风似乎才想起来孟极的事,继续道:“南阴图腾神兽孟极确实出世了,是我亲眼看着出世的。或者……换句话说,是我帮它出世的。”
“你说什么?!”薄照一惊。
“其实这段日子,我回了一趟浮壁,处理了一些私事。”蔚执风道:“恰好在坐忘宫就赶上南阴皇室在寻找上古神兽孟极,就顺带帮了他们一下,然后孟极就重现于世了。”
蔚执风这话说得无比风轻云淡,就好像回家路上顺道帮邻居上树摘了几个果子一样。
“再之后,我就接到了消息,说酆都打算公开处死浮壁使节,便急着赶过来了。”蔚执风继续道:“当然,南阴鬼帝君上自然也不会眼看着自己出使他国的臣子就这样被无辜冤杀,所以我与孟极是同时从浮壁出发,只是我先赶到,孟极就在后面,还带着浮壁十万大军。”
“你说什么?!!”薄照再次一惊。
“如果时日算的不错,他们今早应该到鬼门关王城了。”蔚执风笑着悠悠然道:“领军之人正是鬼门关的世子殿下苍羲,如果顺利,这个时候……恐怕应该已经夺回了无常殿,登基东阴鬼帝了。“
“你说什么?!!!”薄照此时已然惊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问来问去就这一句话,你也不嫌无聊。”蔚执风无奈地抱怨着,紧接着话锋一转,眼神露出几分凌厉之气:“他人的闲话说完了,回到你我的事吧。”
看到这个眼神,薄照立时浑身僵硬,手放在随身的佩剑上。
“当初奉命出使酆都,在离开浮壁之前,我曾与人保证过:若有人敢动殷逸川,我定会屠尽酆都王城为他陪葬。”蔚执风将手中的佩剑度尘缓缓举起,锋利无比的剑芒闪烁着光亮:“君子一诺,五岳为轻。当初原以为这句承诺只是说说,当是用不上的,没想到……”
眼神一瞟,蔚执风犀利如箭的目光看向薄照:“今日,你和魁昂倒是给了我这个兑现承诺的机会。”
听完蔚执风这一席话,薄照的脸色即刻变得煞白。
蔚执风这么多年的名头摆在那里,单单这名头,就可叫人望而生畏。
“来人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薄照高喊出声,只是那声音听上去根本没有底气,反而有点儿破音了。
闻声,刚刚护送囚车的那一队黑甲阴骑迅速围上来,将蔚执风、殷逸川和扁舟子团团围在刑场中央,一排排刀枪剑戟的锋芒齐齐直指向他们。
蔚执风状似无奈地叹口气,也没立刻动作,而是高声道:“下面看热闹的,再不跑,可就没命跑了。”
刑场下面围观的人们听到这一句,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有的人似乎不知台上这位青衣神君是谁,有的人猜测度尘君这话到底是调侃还是真心,而有的人已经拉着亲友慌忙逃离了。
蔚执风则是依旧一脸风轻云淡,将来佩剑度尘握在手里,纤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平滑的剑身,眉眼微抬,环视着那一群围在周遭的黑甲阴骑,轻声问:“你们……不打算跑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