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二:料得年年肠断处(2 / 2)
母后愣了愣,眼里溢出悲伤之色,又很快隐去,只道:“换了衣衫,记得喝两碗姜茶驱寒。”我依旧恭谨道:“是,母后。”母后点点头,往外去。
用过午膳,母后宣了按摩婆子伺候,直睡到傍晚方起。我从未见过母后如此慵懒怠倦的模样,发髻也不绾,穿着月白寝衣,趿着软绸睡鞋,四处走动。她有时会静静的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我坐在旁边看着,给她递线头或是穿针。她做得极认真,也时常问我应当如何绣出一只鸳鸯,或是一朵牡丹。
她的绣技,真的很差,能把鸳鸯绣着鸭子,能把牡丹绣成野花。好不容易缝出两双袜子,上面绣着才四五片花瓣的小兰花,模样儿极难看。她递给我,道:“你试一试,合不合脚。”
我心里一惊,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的接了袜子试过,只觉短了些,却不敢说,只道:“很合脚,母后。”这是第一次,她给我亲手绣穿戴之物。她嘴角微微噘起,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竟然笑了。
雪光透过青纱映在她的脸上,白皙滑腻,犹若凝脂,多少年过去,她与我印象里的模样,竟一点也未变。好像时光根本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我都长大了,可她却永远面若芙蓉,美若仙子。我忍不住胆大妄言道:“母后,你真好看。”
母后的笑意更深了,她浅声道:“你父皇也常常这样说。”
父皇…父皇。
“父皇”两个字向来是大忌,从小皇帝哥哥就跟我说,不许我在母后面前提及关于父皇的任何事情。可今天,她竟然跟我说父皇。虽然诚惶诚恐,我还是禁不住问:“父皇,他长得好看么?乳母常说皇帝哥哥和父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我在翰林图画院见过父皇的画像,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像。”
母后道:“模样儿是很像,性子却完全不一样。”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脸望向窗外,不肯再往下说。我自知失言,也不敢再问。住了两日,世子府的糯米哥哥过来找我玩,他父亲待我父皇极为忠心,父皇驾崩后,他父亲以世子之尊去了巩义戴孝守陵。我见母后略略不高兴,正要遣人推辞,却听她忽而吩咐落衣姑姑,道:“小世子喜欢吃莲子,今儿留他在府上用午膳,吩咐厨房用莲子煮几样汤饮来。”
落衣恭谨应了,遂下去吩咐。
糯米哥哥是极活泼的人,年纪与皇帝哥哥差不多大,性子却顽劣许多。他爱笑爱闹,在母后面前觉得拘谨得慌,虽留他用午膳,他却死活不肯,与我闲话几句,就匆匆而去。用过午膳,母后忽然有些头疼咳嗽,连忙宣了御医来瞧,吃过药汤,至子夜时分,方渐渐睡去。
天又下起了雪,北风肆虐,寒烈刺骨。我担心母后,就让婢女置了软榻在内屋,躬亲伺候。不敢睡得太沉,就让婢女在屋里多点了两盏青灯,我安寝时必须是漆黑一片,如此,我便睡不着了。只是闭着眼睛,养着神。
到了天亮时候,忽听帷幕内隐隐传来嘤咛之声,我连忙翻身起来,正要过去相问,却被落衣姑姑一把将我按住,她朝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我继续躺下。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落衣姑姑是母后身边第一等的人儿,她说的,定然不会错。
我又躺回锦被中,母后低柔而欢快的声音缓缓传来,那种语气是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寒风呼啸,枯枝乱鸣,我听得并不大真切。偶有一两个字眼传入耳中,只觉哀毁骨立,摧心剖肝。
她道:“…臭十三…”
(忽然发现我写悲剧还挺拿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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