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2 / 2)
他的酒烈而醇,她的酒淡而香。
这奇异的夜里,在一奇异宁静的流域,她和他---竟也奇异的牵扯在一块儿---凤鸾模糊思索着,小手下意识的探向了那壶玉露春,没用瓷杯,她以口就壶,香露顺喉而下,微辣,好甜。
她抿抿唇,不自觉的探出舌头舔了舔。
她不常饮酒,却挺喜欢这薄酒留在舌喉间的香甜劲儿。
她再饮一口,再次舔唇,眉眸轻抬,却恰恰对进男子一双炯然深俊的目瞳中。
他望住她,那注视叫她方寸大乱,轻易唤起了两人间的相识记忆。
“---你就这么闲吗?”她深吸了一口气,让沁凉空气冷却那股燥热。
“啥儿意思?”
“你不回海上,尽赖在这儿做什么?”
浓眉淡挑,霍连环挟了几箸菜放进她的碗里,自个儿也吃了几口,才好整以暇的说道:“这回上岸原是为了‘潮神生日’,每年此时,连环岛部会遣人过来祭拜,这事是我头子爹立下的,他年轻时亦是五湖四海各大洋地闯荡,名号可响了,他曾向湖神下过愿,后来愿望成真,便每年派人来还愿,唔---这姜丝猪肚片入口即化,好啊!”他嚼着,又举坛灌酒,随即抬起,抬手往嘴上一抹,却发觉凤鸾的杏眸圆睁,直望着他瞧。
“怎么不吃?这酱鸭做的蛮地道的,啃起来很痛快。”他挥着一只鸭翅膀。“你再不懂箸,可全祭了我的五脏庙了?”
凤鸾瞧也不瞧吃食一眼,掀着软唇,却是道:“原来,你爹爹也是海盗王---”莫不是一代传一代?她按耐不住好奇,问道“那你娘亲呢?她就顺着你们爷俩儿,从没反对过吗?”
黝黑面容明显一愣,霍连环啃完鸭翅膀,将骨头抛进岸边的芒草坡里,油腻的手探进水冷的河中洗了洗,就在凤鸾以为他不愿回话时,他却微微笑了,低沉的嗓音在秋夜里荡开。
“我没娘,头子爹也不是我亲爹,他是在一艘遭东瀛倭寇洗劫的中国商船上捡到我的,当时我还是个裹布包的小娃娃,躺在竹篮子中,被高高的藏在栀子杆上的小瞭望台里,头子爹说,要不是有海鸟飞来啄我,痛的我哇哇大哭,他还道船上的人全死绝了。”
那语气像在闲谈,像聊着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
见他静静饮了口酒,好没来由的,她气息竟有些急促,下意识也随着他灌了一口。
“所以你爹娘他们---是遭了倭寇的毒手?”
“应该是吧!寻常海盗抢了货也就罢了,若遇上东瀛倭寇,定是越货杀人,不留后口。”他预期很淡,仰头又是潇洒的灌酒。
舍命陪君子似的,凤鸾也捧起酒壶跟着喝了一口,她喉头发热,肚腹发热,连胸口也发热了,脑中不由得想象着那样的惨状,她心陡地一紧,直觉得该说些什么,唇嚅了嚅,却道:“我听爹爹说过,你就爱挑东瀛倭寇的船下手,跟他们过不去,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她记得爹爹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夹着藏着一丝佩服,说他专干黑吃黑的买卖,削了不少的贼船,倒为沿海一带的百姓和远洋商船挡掉了不少的劫难。
霍连环薄唇微扬:“不全然如此,最主要是因为我讨厌他们的长相。”
“啊?”凤鸾眨了眨眼睛,不知他是否在说笑,又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忙找话说:“所以,那个什么什么头子爹,他是你的义父?”
他点点头,仍是微笑。
篷船无人掌握,随着流水缓缓载浮,随波漫漫,此一时分,船身轻顿了顿,未往前,却打起来转儿来,悠悠的打转儿!
“他待你好吗?”此话一出,凤鸾便后悔了。
唉,问他这个干嘛?
怕那个小小孤儿被捡回海贼窝,还受恶人欺凌虐待吗?
那小娃娃早已长大成人,在海上呼风唤雨,哪里用得着她同情?
霍连环好轻易的瞧出了她的懊恼,那小脸的表情十足生动,又是咬唇,皱着鼻,又是鼓着腮帮子,她螓首微垂,下颚缩进披风里,额头上飘着淡淡刘海。
一种莫名能解的渴望,他朝她伸长手臂,指尖极轻,极轻的拨动她额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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