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杨卓然议抚、岁饥、志异、山东丐妇(1 / 1)
杨卓然议抚
十二月时,来自楚地、豫地、皖地的官兵大量集结,叛乱的贼寇因此感到恐惧,主动请求投降安抚。初十日丙辰这天,监军杨卓然代表朝廷前往贼寇阵营协商投降事宜。
这一年,叛乱的贼寇四处蔓延,虽然朝廷的军队在不同时期取得了一些胜利,俘获并斩杀了部分贼寇,也多次向朝廷报告贼寇请求投降的消息,然而已经投降的贼寇势力并未得到有效瓦解,与此同时,由于饥荒的影响,更多的饥民被煽动聚集起来,局势的发展就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难以遏制和扑灭。
岁饥
七月时,由于饥荒,众多饥民纷纷揭竿而起,他们聚集在大行山上响应贼寇的号召。这一年,北京、南京以及河南、山东、山西、浙江等地遭受了严重的大旱和蝗灾,灾情严重到人们不得不以人为食,草木几乎被完全毁灭,土地上颗粒无收。同时,各地土匪趁乱纷纷崛起,道路交通也因此严重受阻。
志异
庚辰年(公元1640年)正月十五日丁卯之夜,东方天空中弥漫着浓厚的黑气,连续三个晚上都有这样的景象。到了二月壬子月初,杭州城的城门在夜间发出声响。
无锡地方记载显示:九月二十三日,在未时和申时之间,天空布满密集乌云却不下雨,而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豆,这些小豆有绀色、红色和黑色三种,质地坚硬。有些百姓收集了这些小豆,等到次年春天播种,虽然长出了茎秆,却并未开花结果。
当时,张真人来到无锡,他的船头挂着两块牌子,上面写着:“值日功曹听用,天下城隍免参。”当地县令庞昌允诚挚邀请他祈雨,张真人谦虚地回应说:“降雨是天庭掌管的事,不是我敢于擅自做主的。凭我的能力,最多也只能暂时让水位升高几尺罢了。”不久后,果然河水悄悄上涨了三尺,但五日后又退回到了原来的水位。张真人进入崇安寺,首先参拜了三清祖师,接下来又依次参拜了关公等神只,都行了四叩首的大礼,但对于像张巡(安史之乱时的朝廷名将,守卫睢阳达数月之久,后来城陷被杀)那样的一些神只,他并没有一一作揖致敬。
当时,连年干旱歉收,粮食价格高涨,人民饱受饥饿之苦。那时,我随同岳父杭济之先生在洛社的路上学习,田野间遍布青、红、黑等各种颜色、长约五寸的昆虫,它们肆意啃食稻谷和豆类作物。那时候,我寄住在杭氏家的书房里,每日只能喝着绿豆熬成的粥糊口。六月二十一日,我和岳父从洛社返回,途径全州时,只见街道门户紧闭,听说是一些破落户百姓欲袭击徐氏,我们于是绕道村庄后方行走。远处望去,几里之外浓烟滚滚,大家都在说那是焚烧石塘孙氏家的情形,社会人心惶惶。二十二日和二十三日两天,暮塘桥附近的贫困人群聚集了几十人,来到有米之家抢夺食物,甚至扬言要袭击我们所在的城镇。因此,我们镇上也组织了二百人,给他们每人一碗酒和四两肉,武装起来四处巡逻防范。不久,那些抢掠者陆续被捕,许多人被鞭打致死,乡村社会才稍稍恢复安宁,但贫困的百姓依然生活在困苦之中。卯辰(公元1639年至1640年)两年,蝗灾和旱灾遮天蔽日,按照民俗说法,猛将掌管着这些灾害,于是大家纷纷上演戏剧以祈求消灾。男女老少在田间敲锣打鼓驱赶蝗虫,竖起旗帜,我目睹这一切,不禁感叹:这正是斩木揭竿的暴乱预兆,天下恐怕即将陷入混乱之中。果然,在申酉(公元1641年至1642年)年份,乡兵纷纷起义,验证了我的预言。这说明,国家的安定与动乱之间,总会先出现一些征兆,只是懵懂无知的人们未能察觉而已。
正月初六戊午日,出现了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的天气,当时还在大寒时节,还未到立春,冬日却出现了夏日的气候,可谓是违反自然规律的异常现象。这种灾异表现在六月底,百姓因饥荒在城中哄抢粮食,很快波及到各个乡村,抢粮事件的根本原因是自夏至秋无雨,米价飙升至每两银子可买七钱米,而且大户人家不肯卖米,从而引发了抢粮风波。
六月初三那天下午,一辆轿子在街头化缘,轿中有一位身高仅一尺的小尼姑,她大头、大脸、大手坐在盘子中,被一个老尼姑捧在手中,见到的人都觉得非常奇异。这是个不祥的预兆。据问,她们是从浙江省来的。
六月初六到十五日间,月亮下方有蝗虫群飞过,这是由于长时间干旱所致。七月二十五日下午,遮天蔽日的蝗虫从西北方向飞往东南,无锡城屋顶堆积了两三寸厚的蝗虫,道路上的老人均表示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二十九日下午蝗灾持续,直到八月初二和初四两天,蝗虫仍然密布空中。八月十二日下午,仍有蝗虫稀疏飞过,傍晚更为严重。当年的赋税高达四五分,而白米的价格则是二两银子只能买到一石的米。
六月十七日酷暑难耐,当天下午,饥民因不满马世奇侵吞官府粜米款项二百两银子,将其房屋烧毁,并乱拳将其打得头破血流,全身沾满血污。从这件事开始,乡绅的身份和名声大大降低。从十七日至二十日,城乡各地接连发生哄抢事件。十八日,各店铺被抢米,大户人家也无法幸免。十九日和二十日,抢夺事件升级。二十一日,各乡村爆发大规模抢粮。二十二日,知县庞昌允开始缉拿并关押乱民十几人,城中秩序才逐渐恢复。二十三日后,每天都在审理乱民,官府打死四五十人,而在乡间被打死、烧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这些异变,都是当时的一场劫数。七月十五日,苏州关卡上有一户姓施的富户不肯卖出官米,百姓纷纷拿起工具,破门而入,杀死五十多人,这家人几乎被灭门,吴地的变故就是这样发生的。当时,国家久享太平,连年旱灾饥荒,人心浮动,渴望变革。幸好江南地区性格柔弱,没有强大的人物挺身而出引领变乱,否则,局面很容易发展到像豫楚地区那样的动乱程度。
山东丐妇
崇祯庚辰年(公元1640年),山东以及周边各省连续多年遭受严重的旱灾荒年,大批流民纷纷南下至南京寻找食物。当时,在书铺廊下,躺着一位穿着旧丝绸衣服的秀才,他头裹毛巾,旁边还有一位年轻妇人,耳朵上挂着银耳坠,面容端庄,举止娴雅。这位妇人见到过往行人,便会伸出扇子乞讨钱财。有人询问她的来历,她说:“我是山东一大户人家的女儿,结婚才五天,就和丈夫一起离家乞讨至此。我的丈夫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曾在官学学习,但他因为饥饿和严寒,不幸患病,现在已经卧床不起,我也只能坐守在他身边,直至生命尽头。”有人劝她为何不去找个合适的人家,至少可以换来几十两银子来调理丈夫的病情,或许夫妻二人都能活下来。妇人坚决回应:“与其违背贞节苟活,我宁愿恪守道义至死。况且,丈夫的病情已经很重,即便有了吃的和药,恐怕也难以痊愈。倘若丈夫去世,我发誓也不会独自存活,怎么能为了生存就丧失了尊严呢?”又有人追问她为什么不卖掉耳上的银耳坠换取粮食,她回答:“这是我出嫁时夫家的聘礼,我不忍心舍弃。”听了她的话,围观的人都对她深感赞叹和钦佩,纷纷慷慨解囊援助。她很快筹得了一些银两,用以购买一口棺材,将它暂放在寺庙中。她细心照料生病的丈夫,看到丈夫喝了碗粥,她也吃一碗粥,丈夫不吃,她也不吃。就这样连续十多天不吃东西,丈夫最终去世。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后,她又依靠乞讨的钱财请人安葬了丈夫,她自己也用手撩起衣摆当作容器去捧土。在丈夫的坟墓尚未堆砌完毕之时,她因劳累过度而晕倒在地,被人扶起时已经气绝身亡。路过的人都被她的忠贞和高洁所感动,共同出资购买了一口棺材,让她与丈夫合葬一处。直到她去世那一刻,她耳朵上的银耳坠仍在。
江南地区那些富贵人家的妻女,若是有失节败坏名声却毫不在意的,在看到这位妇人的事迹后,都应该感到羞愧难当,无颜面对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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