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何释怀(2 / 2)
“别哭了林婶。”杨菀之叹了一口气,“闻县丞就是个高明的小人,我们能耐他何?如今看来郑世成和郑郡守官绅勾结,我们营造司只能忍气吞声了。”
“你们真是……哎呀老实人被欺负啊……”林婶说着又哭了起来。
“确实是如此,闻县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百姓面前,恶人让营造司和郡守当了,自己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好官。”辛温平分析道,“赵大人为人刚直,但是过刚易折,他以为一切但凭法理总能得一个公正,可谁料人家根本不讲法理,也不给他讲法理的机会。”
辛温平接着说:“如此看来,广陵郡和维扬县的繁荣,都不过是梦幻泡影。只要有给上司顶罪的人,他们就永远是为民着想的父母官。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看见他们给百姓看见的东西。至于营造司,冬官在六官中地位最低,好拿捏不说,平日里累死累活的,百姓过桥走路时不念着是谁修的这桥、造的这路,一旦桥塌了路毁了,就全都怪到营造司头上……”
“可以了。”杨菀之打住了辛温平的话头,“修桥造路是营造司分内之事,若是出了问题,也该担责的。”
“可这事情不该营造司全权承担呀!”辛温平愤愤道,“阿姊你们的图纸明明没有问题,是郑世成他们营造的时候没有按照图纸来,为什么要你们担责?郑世成做了手脚让王逢失踪,雨夜赶工也是他的主意,那十三条人命为什么要你们担责?非要追究的话,营造司只有监工不利这一条,但这也是因为有郑世成在捣乱!不管怎么样,阿姊这顿板子都打得冤!”
“遇上这种事情,只能说是阿姊命里有这一劫。”杨菀之叹气道。
“唉,当年你周叔在虞部也是这样的。”林婶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累死累活的是你们,最后那些政绩是算在县太爷头上。活着当牛做马也就罢了,死了也不过就几十两银子打发了。到底还是乌纱帽好戴!我日后定叫周子煦也考个地官去,无论如何是做不得这下下等的冬官!”
周子煦是林婶的儿子,今年十七,也正是科考的年纪。
“冬官也没有那么不堪……”杨菀之弱弱地申辩了一句,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下去。罢了,多说无益。
“菀菀啊,等你好了,也别再干这劳命的贱活了。你和婶子一起开小饭馆,一样能赚钱!我跟你讲,这给自己干活和给别人干活可是不一样的!你啊,这一阵好好想清楚!”林婶拉着杨菀之的手劝道,“时候不早了,婶子先回去了,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们找婶子啊!”
送走了林婶,杨菀之也有些累了,辛温平心里有了些打算,林婶子的话她也听了些进去:“阿姊,我觉得林婶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把这木工摊子重新摆起来,人活着有手有脚的总不至于饿死。我最近也接了些抄书的活计,一个月也能抄个一两银子。”她其实想说自己要不就不去县学了,但想来阿姊不会同意,自己也觉得不妥。眼下,如果不去大兴城,那县学算是她姊妹二人日后翻身的唯一途径了。
杨菀之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平儿。”
“怎么了?”
“你出生那年我三岁,但也有了记忆。那年广陵郡下了好大的雪,一场雪灾闹得周边百姓流离失所,大雪压垮了许多村房。那年阿爹在维扬县郊修了很多棚子,为百姓遮风避雪。”杨菀之缓缓说道,“开春雪霁时,好多人上门感谢阿爹,说阿爹是菩萨。但阿爹又很快投入了村居的修缮中。那年的春麦收成特别好,收麦时百姓送来的麦秸把营造司的庭院都堆满了。也是从那时候我就想,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和阿爹一样的冬官。”
杨菀之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爹和我说,冬官司营造、行矿冶,为天下人驱酷暑避严冬,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再有人露宿街头——这是阿爹一生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平儿,你叫我如何释怀?”
微弱的烛光跳动,映出杨菀之眼里闪动的泪花,辛温平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阿姊……”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杨菀之轻轻摇了摇头。
辛温平默然,起身进了书房。
她没有阿姊和阿爹那么大的胸襟,她只想护住她唯一的阿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