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眼圈(2 / 2)
康成映目不斜视,摇了摇头:“今天下课后,到我这儿来把《大学》抄一遍。”
“……是。”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zhì),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康成映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道,“心不在焉,说得就是你!”
“……先生,我……”辛温平想争辩,但是话到嘴边,自己也知道不妥,只能一溜烟咽了下去。她想说,没有忿懥恐惧好乐忧患,那还叫人么!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没得选。
做君子太难了,但是至少要做个伪君子装装样子,她现在需要窦派的帮助。辛温平这么想着,手腕又是一抖。她恨啊,或许真的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这么想着突然想到自己要做的伪君子,不就是辛温泰那个样子吗?如此一来,两个水碗咔嚓咔嚓落地,月霜双用一副“你今天完蛋了”的表情看着她,康成映冷酷的声音传来:“下课以后先去粪池挑粪把岁实园的田浇了,再来我这儿抄书!”
岁实园是书院里的一小片田,种一些瓜果蔬菜,约有四亩地,是给书院里年纪比较小的学子种的。年纪大些的会轮换着去洛阳城外的庄子上“耕读”,那里主要种些稻谷,春耕和秋收前后活儿会更重一些。挑粪算是岁实园里大家最不愿意干的活儿了,又累又臭,一般都是被夫子惩罚的学生去做。辛温平挎着脸出了问心堂去上课,月霜双望着她的背影问道:“康夫子,到底是因为啥事儿要一直拘着她?”
辛温平今日一大早被夫子罚着扎马步背《大学》,是因为昨天偷摸翻墙想回家去看看阿姊,被月霜双逮回来了。月霜双也不知道为什么康成映要她盯着这杨小山,不过康成映帮了她忙,她自然听康成映的。
不过月霜双自己也是从这么大的年纪过来的,她知道对于一个好动的小孩来说,外面的世界比书院里的更有吸引力——她不也是因为好奇,跑去边境那么多年!
“你莫管这些,日后自然会知道。”康成映摆了摆手,“不过她担心她那个在营造司的阿姊,你今日去营造司看看她阿姊,叫她阿姊得空了来书院看看她,好叫她安心。”
康成映心想,可不是要拘她这一天两天。辛温平不贸然与圣人相认是明智之举,在自身实力不足时仓促入场只会成为牺牲品,既然如此,那么圣人东巡这些日子,她就只能做这河曲书院的笼中鸟。如今月霜双与她一道住在问心堂旁边的偏院里,周围都是康成映和许知远挑过的人,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她阿姊在营造司好好地,她担心什么?”月霜双是个直爽人,被康成映一打岔,话题也开始跑偏。
杨家姊妹和辛温泰的过节,康成映自然是不方便说,只能让辛尔卿默默背下这口大黑锅:“她阿姊最近在给太合郡主修郡主府,她听说太合郡主刁蛮任性,怕她阿姊被刁难。”
“辛尔卿?”月霜双挠了挠头,“她小时候还挺讲道理的,我以前还抢过她糖葫芦吃呢,现在变得这么坏?不至于吧?”
不过确实,她走的时候辛尔卿才六七岁,两人之间也不过是萍水交情,人都是会变的嘛。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杨小山她阿姊。说起来,月霜双知道她有个阿姊在营造司,但还从来没见过呢!
如此一想,不由觉得这在洛阳的日子也颇为有趣,时时都能见到新奇的人!若说这女子做冬官,她确实没怎么见过,也难怪辛尔卿会稀奇。她们月家离开朝廷已经太久了,久到根本没有加入过去的那些血雨腥风,她都有些记不清辛尔卿的模样了,这次刚好可以见见。
月霜双骑着她的爱马白隙一路向营造司去,刚巧见着一姑娘穿着冬官的官服,手上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盒,正往马车上走。杨菀之上车时正巧抬头看了月霜双一眼,这一眼把月霜双吓了一跳。眼前的姑娘看着脸色苍白,两个黑眼圈吊在脸上,像是沾了墨水没有洗干净。月霜双在西南作战时曾遇见过食铁兽,那凶兽长得像熊,四肢耳朵却是黑的,脸上也有这么大两个黑眼圈。马车走后,月霜双问营造司的门房:“方才过去的可是你们营造司的人?”
“正是,是我们营造司的小杨工。”门房见月霜双一身豆沙色圆领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凤纹,辛周朝能用这纹样的除了皇室之外,就只有月家人。因此门房对月霜双并无太多防备,谁都知道月家保家卫国,是不折不扣的忠臣,又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再说了,女子做冬官确实少见,好奇也是常情。
“可是那个要给太合郡主做郡主府的小杨工?”月霜双又问了一句。
“是啊,小杨工今日就是要去给太合郡主看烫样呢!”门房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们营造司给朝廷干活那是正常地拿月俸,但若是给这些贵人干活,是额外有赏银的。上次小杨工回来以后,还分了他两颗金瓜子,说是太合郡主那里赏的,给他沾沾喜气。他一个门房虽然不干什么技术活,但郡主若是给了营造司赏银,柴大人那里分下来也会赏到他百十文,虽然不是大钱,但谁会嫌弃呢?
月霜双点了点头,心想这小杨工看着这么憔悴,看来辛尔卿做得是有点过火,她可得好好去会一会!这么想着,她调转马头,随手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荷包丢给门房:“谢啦!”
门房接过荷包一掂量,嚯,这月家的人真大方,这荷包的重量少说得有个一两银子呢!门房顿时乐开了花,心想,这小杨工还真是他们福星!
而此时的杨菀之正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自己失眠了五个晚上诞生的产物,整个人处于一种几乎超脱了凡尘的状态。或许是真的太累了,她坐在马车上觉得这马车晃晃悠悠的让人昏昏欲睡,不知怎地竟然就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时,她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睁眼,自己竟然已经躺在了郡主府的厢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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