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送嫁（1 / 2）

卫泱泱明日嫁进玉泉王府之后就是属于皇家的人了，以后很少有机会能回伯爵府。郭夫人本想与女儿彻夜长谈，又想到明天就是女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也只得收起自己的担忧和忐忑，吩咐卫泱泱赶紧去休息。

                  离别的日子很快到来，三月二十九，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在丑时正停止。寅时末，卫泱泱和宋文如两个女孩子早早起床，丫鬟们侍候着二人洗漱之后开始梳头。卫泱泱忽然制止了梳头娘子：“等一等。”她又对着宋文如说：“文如，你帮我找我八哥来好不好，我要他给我梳最前面三下。”

                  她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大喜之日哪有兄长来给妹妹梳头的道理？宋文如听卫泱泱说过她与卫秉钺是一起长大的，知道她兄妹二人感情十分深厚，因此并没有多问，只是依着她：“好。”

                  宋文如应了之后就向前院走去，她看到卫家兄弟都早早起床穿戴好了礼服，正在院子里试抬一顶小轿子。那顶轿子他们练习过多次，已经抬得又快又稳，可今日毕竟是小妹妹的大日子，因此他们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除了卫泱泱和老十五卫秉锏以外，宋文如之前并未见过卫家任何一个人。她前日住进来之后，因是女客，负责招待她的是郭夫人和卫家六嫂邬云，她也没有机会见卫家的男子。

                  卫泱泱现在叫她来找卫秉钺，这倒把她难住了。宋文如看到院子里大概站了有一二十名卫家子弟，除了卫泱泱的亲哥哥、还有她的堂兄弟们。而且卫家兄弟各个都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也实在辨别不出哪一位是卫秉钺。

                  卫秉锏见宋文如看了半天也不说话，显然是在找人：“宋小姐，你要找谁？”被他这么一问，宋文如有些不好意思：“卫公子，我找卫公子，不不，我找卫将军。”听她这么说卫秉锏笑了起来：“我们家里有二十多位将军，你得告诉我你找老几才行。”

                  宋文如这才想到，卫家各个都是武将、又都姓卫，她要找“卫将军”，别人当然听不懂她找的是谁。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十分好笑，又想到卫秉钺刚刚升任海西总兵，就忍住笑说：“我要找八公子，也就是新任的卫总兵。”卫秉锏这才明白：“我八哥啊，他不在，到厨房去了。”

                  “谁说我不在！”卫秉钺的声音忽然从侧门响起。待他走进来时，宋文如眼前一亮，这才知道卫泱泱说他绰号“夺命三刀”是什么意思。她刚刚进院时，看到卫家兄弟皆是长身玉立，有的英武、有的俊朗、有的威猛，怪不得海西女子“满城争嫁卫家郎”。

                  卫秉钺却和众兄弟不同，他是另一种好看：妩媚。他有一双多情鹿眼，再加上花朵似的睫毛，不管他看向哪个女子时，都有一种含情脉脉之感。可他的美又不完全是那种虚弱柔美，他身为武将、战功赫赫，身上自带一股杀气，不管站在谁的面前，都会对对方形成一种压迫感。

                  卫秉锏指了指宋文如，对着卫秉钺喊：“八哥，宋小姐找你。”宋文如住进伯爵府的事，卫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也知道她是卫泱泱的好朋友。因此这两天她虽然并没有来过前院，但卫秉钺也明白她的身份。

                  对方就走前一步很有礼貌地问她：“宋小姐找我何事？”宋文如被他一双多情眼盯得不敢直视，只得低下头来：“卫总兵，卫小姐开始梳妆了，可她一定要你去给她梳最开始的三下。”

                  宋文如话音刚落，卫秉钺就心头一热，眼眶差点红了。海西人送嫁，要家里的哥哥将妹妹从绣房一路背上花车，不过卫泱泱马上便是玉泉王妃，千金之躯，做兄长的自然不能再背着她。

                  卫家从来没有嫁女儿的经验，也不知如何是好。兄弟们讨论了好几天，最后做了一顶小小红轿子，准备八个人将她抬着，一路从绣房抬到花车上去。

                  而这八个人要夫妻恩爱、身体健康、子嗣众多，还必须是卫家军中的高阶武官。卫秉钺虽然在众位兄弟中官职最高、军功最大，但他发妻还未成亲就惨死，自然是没资格抬轿子的。因此刚刚众位兄弟在试抬的时候，他心里有些难过，便悄悄地走开了。

                  现在卫泱泱要他去给自己梳头，显然是不想冷落了他，也想他参与到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中来。宋文如只负责传话，并不懂卫泱泱为何要这么做。她看到面前这位大阳国最年轻的总兵，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居然双手都开始颤抖，声音也有些激动：“是，她从小到大头发都是我梳的，这在娘家的最后一次，自然也要我梳。  ”

                  等卫秉钺走进妆房时，卫泱泱已经穿好了礼服，正对着他喊：“快来。”  他看着卫泱泱散开的一头秀发，想到面前的这个小妹妹生下来只有四斤多重，还未满月就差点病死，后来却能吃能喝，一路长成现在的这个大姑娘。

                  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时常跟着部队行军，几乎是天天居无定所。有时候卫泱泱年纪小走不动，他就只能用绳索将她捆在自己身上，一路扛着她走。有一次半夜里遇到敌军突袭，他来不及拿绳索，就只能一把抓起卫泱泱骑上马逃命。

                  那时他只有十一岁，妹妹只有四岁，她那么小的小孩子，在半梦半醒之间，居然也知道伸出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背。他们兄妹被敌军追击，他一个半大孩子要拿以和刀对战六名追兵。无论战况多么激烈、战马怎样颠簸，卫泱泱都死死抓住他并没有摔下马去。而且她还机灵地左右闪避，一次都没有被敌军给砍到。

                  兄妹二人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路长大，等他有了官职、领了俸禄，卫泱泱一直说要吃穷他。他就天天盼着能把她嫁出去，让她赶紧去吃婆家。可是今天她真的要去吃婆家了，真的要去做“别人的娘子”了，卫秉钺的心里倒生出了依依不舍之感。

                  玉泉王是正一品亲王，有一大片的封地，还有每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肯定不会饿到她。将来玉泉王若做了太子、继承了皇位，更是富有四海。卫泱泱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再也不用过蓝营的那种苦日子，自己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自己仍然盼着她跟在身后，一路喊着要吃穷自己。

                  卫秉钺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别哭，不然惹得卫泱泱掉了眼泪，她又要生病了。他强迫自己压抑住心中情绪，走上前来拿起梳子，只觉得这小梳子比自己那把以和刀还要重，他的手又开始发起抖来。

                  卫泱泱看得出他有些异样，故意问他：“那绣馍你准备好了没有？”听她提起绣馍，卫秉钺的思绪这才恢复了平静：“放心吧小仙女，我早就准备好了，还特意选了一个小一点的篮子装呢。”  他话一说完，在场的海西丫鬟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卫秉钺见宋文如不明所以，就向她解释：“宋小姐不知道，我们海西人嫁女时有个风俗：新娘子有几岁，娘家便要蒸几个红色的开花馍馍装在篮子里，让新娘上轿时拿到婆家，这样子婆家人掀开篮子一看就知道新娘子多大了。我以前常说，我们卫大小姐一直嫁不出去，那出嫁时岂不是要找个全海西最大的篮子？可她毕竟是我妹妹，我总得顾及她的颜面。因此我找了好几天，特意找了一个小篮子，硬是将十九个开花馍馍挤进去放着，这样外人就看不出我们家小仙女芳龄几何啦？”

                  宋文如笑得腹痛：“怎会有这么好笑的风俗？”卫泱泱见卫秉钺开起玩笑，知道他不再难过了，就气呼呼地说：“你小声一点，现在不用看篮子，人人都知道里面有十九个馍馍，那等天亮了全花都的人都知道我多大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卫秉钺又说：“我们海西还有个说法：女孩出生、过满月、嫁人这天，风越大雨越大，这女孩子就越厉害。我们小仙女出生的时候，海西城可是下了五十年未遇的暴雨啊。再看看昨晚，连着下了一夜的雨，哎呀呀，咱们卫家大小姐可不止是海西府最厉害的姑娘，现在更是花都城最厉害的姑娘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卫泱泱腮帮子鼓得更高：“你别光笑话我，你送我的礼物呢？怎么别人的都有，我就是没找到你的礼物？”卫秉钺梳完最前面三下，就将梳子交给梳头娘子，接着说：“我怎么可能不准备礼物？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抬进来。”

                  不多会儿，就有几个喜娘将几件东西抬进妆房。卫泱泱先掀开了一块红布，露出了里面的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为民除害。下面落款是：卫家三郎贺玉泉王殿下新婚之喜。

                  宋文如看着奇怪，别人送礼物写的都是贺玉泉王和玉泉王妃新婚之喜，为何卫总兵只祝贺新郎、不祝贺新娘？而且这个为民除害看着也不像是个吉利话，谁会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送这种礼物？

                  卫泱泱看到那四个字，顾不上自己穿着层层叠叠的王妃礼服，撸起袖子就要去揍卫秉钺。对方围着桌子边跑边说：“你们不知道，我曾经答应过我们卫大小姐，如果她有一天能嫁出去，敢娶她的人绝对是位勇士。那我定要送新郎官一副匾额，上书四个大字-为民除害，感谢他收了我们家这个海西府一霸。哎哎哎你打我干嘛，我可是练了好久才能写得这么好。你到了王府一定要叮嘱殿下挂在你们的婚房里，让他日日夜夜都能看到这块匾，这可是我对他真心实意地赞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