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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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年成王即位,改年号瑞德。

  岁末将至,亮白的薄雪把遥语山上的几间矮屋铺成了银色。

  玄青子逗着雪地里几只野雀,就着浓茶把一盘子花生米悄悄扔进嘴里,野雀也啄得满嘴生香,逗雀的时候,他时不时瞄几眼石桌上的晏南修和观棋,心里暗骂一句臭味相同。

  花生被吃得还剩个底,玄青子冲着晏南修喊:“不尝尝今年的新花生?”

  “哈哈,”观棋爽朗地笑出了声,“我赢了。”

  白子落下,胜负已分。

  晏南修收着棋子说:“还是先生厉害。”

  来遥吾山两年了,如今他过上了想要的日子,输赢早已看淡,也不似当初上山时的一身戾气,胜亦欣喜败之坦然。

  观棋指了指玄青子面前的花生米,玄青子恭敬的把盘子拿到石桌上,倒上热茶,又看了眼棋盘,心有不甘地说:“师傅偏心偏到屁眼里了,南修一上山,你酒也不喝了,差我去河里摸了多少石头,才做成了这副棋,如今天天一局,尽不干事,脏活累活都是我的。”

  玄青子早知道师傅会如此偏袒晏南修,当初定把这小子扔在那香玉楼不管,想到这他就悔得牙痛。

  “你计较个屁,你年纪小时干过几件人事,你是没人教,他是需人解。”

  晏南修早已习惯他们俩人天天的斗嘴,把暗色暖袍拢了下,双手环胸在一旁看着热闹。

  观棋名取得很雅,其实是一个粗壮的虬髯汉子,难怪神相不做了,把自己困在了这遥吾山上,就他这副粗壮汉子的模样,一看就像街头行骗之人。

  玄青子堵着气,“好,理我是说不过你们,以后的活让他来干。”

  观棋不理他,笑着对晏南修说:“落子无悔,这棋盘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目,多出来的那一目是本体,万万不可把自己落得个困兽之斗。”

  “谢先生教诲。”

  晏南修听过很多良言,都是这两年下棋时,不经意的一句点拨,拨开了他心里的迷雾。

  父王精雕细琢的那个晏南修,在观棋的开解下渐渐已烟消云散。

  玄青子看着两人假惺惺地拽文,捏了最后几粒花生米,递到晏南修嘴边。

  晏南修轻笑,张开薄唇咬下,“好吃,又香又脆。”

  “当然好吃,这可是云裳特地去和瞎眼刘婆子学的,”玄青子舔了下唇上的余香,“瞎了眼,能把这花生火候掌握得如此精湛也是不容易啊。”

  晏南修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见这万里森山雪越下越大轻轻喃语,“今年的雪有点早。”

  这花生才晒干不久,雪也下了几日,想必云裳定是冒着这雪下了山的。

  遥吾山是银杏镇南面万山里的一座峭山,一般人很难上来,只有多年的猎人敢进这山,也不会往深处走,尽管满山的杏子也没人敢跨入一步。

  每年杏子一落,再腐成水,千百年来瘴气越来越浓,集成比瘴气更可怕的毒气,吸上一口,便叫人神智不清,重者会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这几里宽的杏子林形成了天然的屏障,用火一照  能看到数不清的动物尸骨,银杏镇上的人给这林子取了个归天林的名头。

  吾山居就落在这屏障后面的五里地,这块妙地也不知道观棋是如何寻得。

  观棋活了一甲子,声如洪钟,玄青子不知哪句话右耳他不痛快了,正被他在一旁罚骂,震得人耳膜发麻。

  晏南修见状捏了下耳垂挡去些声音,又抖了抖身上暖袍上的雪花,伸手拈了一枝涯边未开的梅花,朝云裳屋里走去。

  推开房门,屋子里暖烘烘的,土墙里的炉火正旺,云裳的房间除了一张木床,只有一个梳妆台和小几,目光扫去没瞧见人,只听见屏风后面有微微的呼吸声。

  晏南修心里说了句坏了,就快步绕过去。

  果然见云裳蜷缩在屏风后面,额上布着密密的汗,衣襟也湿了大半。

  晏南修叫了一声:“云姐姐。”

  云裳抬了下杏眼,双唇惨白看得出虚弱又难受。

  晏南修疾步把她抱回床上,摸了下额头发现凉得很,额头冒的都是冷汗,算了下日子便知道日子到了。

  他把被子掖好,去崖边的温泉里打了盆温水,捏着帕子一点一点,拭去了她额上的细汗。

  来到山上的第二个月,云裳来了月信,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观棋说云家被灭,她躺在地上一天一夜又被寒水淋了身子积了这旧疾,慢慢医治能减轻一点疼痛。

  这种病也不是无法根除,以后到月子里一治便能好。

  晏南修忙里忙外的煮了药。

  见云裳喝完药,脸色红润起来,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药效也见了作用,云裳身子舒服多了。

  她缓了会,看到窗外的天色有些幕了,就撑起身子想起床去做晚饭。

  刚落下床榻又险些倒下,还好晏南修扶住了她。

  云裳的头不受控制地扑进了晏南修怀里,他的胸膛像个热哄哄的火炉,暖意一下子渡遍全身。

  已经记不起是多少次,他这样搂着她,陪着她熬过这段痛苦艰难的日子。

  四目相交,云裳看着茶几上的梅花沉思片刻,拧着眉尖推开了他,“饿了吧,我要去煮饭了。”

  晏南修原本就很紧张,不经意的从侧身拉住了她,手指穿过狐狸袍,细细痒痒的感觉接触皮肤,那种控制不住的异样又涌了出来。

  “饭……饭我已经做好了,你身体刚舒服些,就别乱动。”

  他说的很温柔,没有任何情绪的痕迹。

  “观先生的药,很有效果,喝下便不疼,”

  云裳扭头看了他一眼,抱以微笑,扳开了他的手。

  晏南修看着被扳开的手,没敢再说话,他实在无法再进一步。

  落子无悔,他还是悔了。

  倘若早知道会喜欢上云裳,一定不会把处境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宁愿放过她也不会跟着老酼儿,走进那间破破烂烂的院子。

  结下这解不开的缘。

  两年,不知从何时起,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晏南修说的煮饭就只是煮了个饭,到灶屋的时候,玄青子刚把最后一个菜炒好,看到两人进来,眼中凛冽出了杀气,“命贵的人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能赶上热乎的。”

  云裳笑脸盈盈地摆着碗筷,“辛苦玄大哥了。”

  玄青子给观棋斟上热酒,“你跟我一样,都是伺候人的命,不像晏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煮个饭都把师傅心疼得不行。”

  自从晏南修上山后,玄青子的地位直线下降,以前在遥吾山上好赖排个第二,现在排到了第四,心里很不痛快,逮着机会就会损他几句。

  “南修还小,要学的东西很多。”

  “我看他一点也不‘小’。”

  玄青子话里带话,似笑非笑的往南修面上来回扫视。

  观棋把眼一瞪,“下午花生吃撑了,不饿就别吃了。”

  吓得玄青子在碗里挑了块最肥嫩的肉,放到观棋碗里,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几人各自憋着情绪,细细的嚼的饭菜,只有晏南修像个大爷,任何事也挡不住他干饭的心情,不紧不慢的添了一碗又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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