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蹄铁匠(1 / 2)
龙泽希将咖啡加热再次回到书房。坐在按人体工程学设计的椅子上,他一遍遍地研究着罗利的照片。如果她确实死于谋杀,为什么偏偏在一个她不该出现的地点遇害?
若说是秦浩的仇敌所为,刚好选在她意外出现在农场时下手,未免太过巧合;况且,这些冷血的地域歧视主义者真的会用活活烧死马群的方法来惩罚它们的主人?
龙泽希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继续翻阅管制局的数据库资料。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两眼昏花。数据库资料中包括教堂被焚案、住宅和商业大楼纵火案,由同一球道的起火点引发的一系列保龄球场起火案,公寓、酒厂、化学公司和工厂火灾事件。所有案例的起火原因都不明了,亦无法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
涉嫌谋杀的案件则相当罕见,而其中多半是由配偶或不够机灵的窃贼犯下的。他们似乎不知道当有人在火场中失踪、烧焦的瓦砾中掘出残骸时,警方会介入调查。再者,起火前就已死亡的人不会吸入一氧化碳,而通过X光照射仍能发现子弹。直到晚上十点,龙泽希才发现两起值得注意的案例。一起发生在三月,另一起比它早半年。三月的那起案件发生在沪市,死者是一个名叫陈斌的二十五岁男子,沪市大学医学院的四年级学生,在距离校园不远的住宅火灾中身亡。当时正值春假,只有他独自待在家中。
根据警方记录,起火时间是在周日晚上,待消防员赶到时已是一片火海。陈斌的身体被严重烧毁,仅有的身份辨识依据是将生前和死后的X光片对照显示的齿根、齿槽小梁骨的相似处。起火点在一楼浴室,没有电弧现象,也没检测到助燃剂。
当时烟酒枪械管制局也应沪市消防局之邀介入了这起案件。令龙泽希好奇的是,麦文也被从乐市召来贡献她的专业技能。经过数周艰辛的余烬筛检、人证访谈,以及管制局罗克维实验室的全力协助,所获证据显示这场火灾中人为纵火的可能性很大,死者则是凶杀案的受害者。只是两者都无法得到确切证实,而为何在只有陶瓷水槽和马桶、窗帘、塑料浴帘和浴缸,以及铺着瓷砖地板的小浴室里能够燃起这样一场猛烈的大火,火灾模拟器也无法解释。
早于此案半年、发生在十月间的厦市海滩火灾,同样在夜间引起,就在距着名的厦市海滩健身房不到十个街区的一间海滩木屋里。死者王净羽是个二十三岁的女演员,偶尔在肥皂剧和情境喜剧中演些小配角,主要收入来源是拍摄电视广告。一把大火烧毁了她的杉木屋,起火原因就同陈斌案一样难以理解。
读到推测中的起火点位于这间舒适木屋的主浴室时,龙泽希的肾上腺素骤增。死者尸体严重损毁,只剩一堆钙化的白骨,而X光片比对工作也只是根据她两年前的一张体检胸腔片进行的。依据肋骨鉴定基本确定了身份。火场没有助燃剂,浴室中为何会瞬间燃起高达二楼的八英尺火焰同样无法解释。可以确定的是,光靠浴室里的马桶、浴缸、水槽和摆放盥洗用品的洗手台远远不够,而根据全美气象卫星数据,在火灾发生前四十八小时,该地区方圆一百英里内没有任何闪电雷击现象。
接近凌晨一点,龙泽希正啜饮着葡萄酒苦苦思索着诸多疑点,罗诺忽然打来了电话。
“你还没睡?”她说。
“这要紧吗?”龙泽希苦笑,因为她每次在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都要这么一问。
“秦浩拥有四挺M-10冲锋枪,大约以每挺一千六百美元的价格买进,还有一颗以一千一百美元购进的地雷和一挺MP40轻机枪。还有,听好了,九十颗空手榴弹。”
“我在听。”
“他说自己偏爱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武器,已经搜集了很久,与五年前从一家倒闭的酒厂购入大批波本酒一样完全出于兴趣。但相比之下那些波本只是小事一桩,谁有工夫理会那个?而这些枪械,他全都申请了执照并按规定缴了税,这方面的记录也毫无问题。但乐市一个斗鸡眼的调查员怀疑秦浩长期以来从事秘密活动,贩卖军火给南佛罗里达的某个武装分子团伙。”
“根据呢?”龙泽希迫切地问。
“你问住我了。但乐市那些调查员一直像追赶邮差的狗那样紧咬着这件事不放。他们的说法是,那个被烧死的女孩发现了秦浩的秘密活动,于是他不得不把她除掉,这就意味着必须毁掉他心爱的一切,包括那些马。”
“如果他真的在贩卖武器,”龙泽希不耐烦地说,“所持枪械应该不只是几挺旧冲锋枪和一堆空手榴弹吧。”
“他们不肯放过他,泽希,因为他是秦浩。这事恐怕得拖上好一阵了。”
“那挺失踪的卡利科冲锋枪呢?”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把卡利科不见了,对吧?”
“他是这么说的,可是你怎么……”
“今天他跑来找我了。”
长久的沉默。
“你们谈了些什么?”她似乎困惑极了,“他在哪里找到你的?”
“我家,不请自来。他带了几张罗利的照片给我。”
这次罗诺沉默得更久,久得令龙泽希几乎以为电话断了线。
“无意冒犯,”她终于开口,“你确定没有被人误导——”
“没有。”龙泽希打断她。
“好吧,你在那些照片里发现了什么?”她退让一步。
“只看出他的前女友非常漂亮,头发和死者一致,身高和体重也大致相符,她戴的手表和我验尸时发现的非常相似。而她的室友称从火灾前一天起就再没见过她,当然这不足以证明什么,但至少有了一点端倪。”
“探案局对当地大学进行了调查,唯一的发现是,的确有个名叫罗利的学生,断断续续念了几年,但去年秋天就休学了。”
“秦浩就是在那时和她分手的。”
“假设他所说的都是事实。”罗诺指出。
“她的双亲呢?”
“大学不肯向我们透露太多,老问题了,我们得申请法院的许可,但你也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我觉得你最好找学校教务或者谁谈谈,让他们别那么紧张,一般人宁愿跟医生打交道而不喜欢警察。”
“那辆奔驰车的车主昵?我猜他大概还没现身吧?”
“探案局已经派人监视他的住处了,”罗诺回答,“他们只能从窗户探视,从邮箱孔中闻味道,判断屋内是否有腐尸,但截至目前没有任何发现。这个人好像在空气中消失了,而我们也找不到任何闯进他屋子的理由。”
“他多大了?”
“四十二岁。头发和眼睛均为褐黑色,身高176,体重一百六十斤。”
“总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至少在最近见过他,他不可能就这样离开诊所而不被任何人瞧见。”
“可目前看来就是这种情况。一些预约好的病人开车去诊所后,没有任何人出来招呼或解释,都被他爽了约。邻居也至少有一个星期没看见他和他的车了。没人注意到他什么对候开车离开的,是独自一人还是跟人一起。住在隔壁的一位老妇人曾经在六月五日——也就是火灾发生前的那个周四——的早上和他说过话。他们刚巧同时出门拿报纸,并挥手互道了早安。根据她的说法,他似乎在赶时间,不像平时那么亲切。这就是目前我们知道的了。”
“我在想罗利会不会是他的病人。”
“我只希望他还活着。”罗诺说。
“是啊,”龙泽希轻声说,“我也一样。”
法医并非执法人员,只是以尸体为证,将证据客观呈现的智力型侦探。但某些时候,龙泽希也并不全然遵循法规或职务的界定。
正义高于法规,尤其在认定真相被忽略时。于是在周日的早餐时分,龙泽希决定遵从直觉,前去探访在火灾前为秦浩的马群钉马掌的蹄铁匠。
在水槽边冲洗咖啡杯时,龙泽希听到了教堂传出的悠悠钟鸣。他从便条纸里翻出那位蹄铁匠的电话号码,那是管制局的一位调查员给他的。电话打过去时,铁匠刚好外出,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龙泽希向她介绍了自己。
“他去宋湖了,”她说,“一整天都会待在那,就在李氏大道上,河的北边,不会找不到的。”
龙泽希知道他很可能找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是乐市的马场集中区,而且老实说,在他看来那些马场没什么两样,因此龙泽希请求她,给他几个地标。
“这个……就在州监狱的河对岸。有许多犯人在那里的奶牛场工作,”她补充道,“这下你该知道了吧。”
真不幸,龙泽希知道那里。他曾多次到那儿处理犯人在狱中上吊或残杀事件。龙泽希致电马场,确认是否可以过去。也许出于牧马人的独特天性,他们对他的工作毫无兴趣,只告诉龙泽希可以在一座绿色谷仓里找到蹄铁匠。龙泽希回卧室换上网球衫、牛仔裤和军用靴,然后打电话给罗诺。
“我很乐意自己去,当然你陪我也可以。”龙泽希对她说。
话筒里传出体育转播赛的声音。他锵地把话筒摞在某处,呼吸声清晰可闻。
“废话。”她说。
“我知道,”龙泽希赞同道,“我也很累。”
“给我半小时准备。”
“我去接你,这样可以省点时间。”龙泽希提议。
“可以。”
他住在南边一个树木茂盛的小区,就在大卖场林立的商业区附近。在那一带你可以买到手枪、摩托车、子弹、汉堡,享受无刷或无蜡洗车服务。罗诺那栋白色的双面铝合金小屋位于鲁瑟路上空气净化器店和超市交接的拐角。他在前院插了一面大国旗,后院围着铁制围栏,车棚里则停放着露营车。
妆点罗诺住所的圣诞彩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们五颜六色地缠绕在灌木丛和树木枝干上,至少有几千盏。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把这些灯泡收起来。”她开门时龙泽希再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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