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邱小姐(1 / 2)
一夜未眠的奎特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穿上加绒的靴子,离开碎星将军分配给原铸工厂工人的公寓,楼道里寒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噤,混沌一片的大脑随之清醒过来。
自打前天父亲在看了那一档奇怪的电视节目之后,奎特已经被老头子的呓语和癔症折磨了整整两天,昨天下午父亲毫无来由的瘫痪更是给了他沉重一击,让奎特这个坚强的汉子非常想扑进多年前便已经去世的母亲怀里痛哭。
但生活还要继续。奎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他随着碎星将军的脚步来到美国,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儿子才刚出生不到半年,妻子帕特洛是个白杨树一般不会被轻易打倒的坚强勇敢的女人,他也必须要承担起家庭顶梁柱的职责——工作、赚钱、养家。
虽然沉重的困意像钢锭一样压迫着颈椎,但奎特并不担心自己会在工作过程中出什么岔子。他是个普通人,也就是巫师口中的麻瓜或麻鸡。善于摆弄维修机械的他无法理解魔法这种精妙的东西,但并不影响他得到魔法的帮助。一张附加了清醒咒的炼金工牌足以让他保持一整天的工作状态了。
奎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电梯,他家住在工人小区14幢7单元802,在电梯停停走走的下行过程中时不时有工友走进来,几乎每个人都先是在电梯口错愕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讪讪地朝奎特打着招呼,脸上带着怜悯和避嫌的表情。
奎特很讨厌他们的表情,但也没什么办法。
老布什内尔瘫痪的消息已经在工人小区里传开了,特别是在医生和傲罗都无法诊断出老爷子究竟怎么了之后,“布什内尔家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的传言就如野火般迅速燎原,奎特昨晚还看到有人半夜偷偷往外丢东西。
那人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丢掉的东西是奎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以及奎特的友谊。
奎特很想却不能怪他们,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布什内尔的瘫痪是不是黑魔法在作祟,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们草木皆兵了。
想要解决这件事,只能仰赖原铸工厂的老板——碎星将军了。
奎特昨天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家里的情况写下来放在老板的办公桌上。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老板,主要是因为他是个英国人。身为老大不列颠正米字旗,奎特自然对政府机构有多么拖沓和不干人事深有体会,他不知道神魔般强大的碎星将军会不会在意自己这个小人物的烦恼,会不会因为用这种事情去打扰而把自己开除……
奎特在电梯“叮”的一声中来到一楼,身旁的工友们如躲避瘟神般逃也似得冲了出去。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后面,脑子转着各种乱七八糟不成型的念头,一时分不清耳边响起的究竟是自己的心声还是——
“吾之将来,汝必沉睡……吾守于旁,候汝入梦……待汝醒来,身不由己……吾躯无形,仅现汝目……永世永生,视汝如初……”
焦烂的恶臭冲进奎特鼻腔,他感觉自己头皮中仿佛被扎进数百根尖针,鲜血几乎沸腾,整个脑袋仿佛要炸开,身体失去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泡一样不断在他自己的意识和某种未知之物的操纵间来回跳换,以至于整个人仿佛犯了癫痫般痉挛起来。
他睁着眼,却不能控制眼球的转动;他张着嘴,却只发出无法形容的嘶喘;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到皮肤自内而外泛起水泡,好像被无法用肉眼观测的烈火焚烧。
奎特的双脚以丑陋拙劣的姿态迈动着,蛮牛般撞开前面挡路的工友,他像他父亲老布什内尔发癔症时那样狂吼乱叫了些什么——也许是道歉吧——用肩膀重重撞开公寓大门!
他已经失去了视觉,眼前万事万物皆扭曲成被焚烧后漆黑破败的模样,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不人道的战争。他通过无法控制的眼球看到了人类的灵魂,不是幽灵那般衰弱的半透明模样,而是一道道高度抽象化的烛火般的类人型黑体,边缘泛着白色的轮廓,原本是面孔的位置只剩下两颗浮动的白点。
奎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对这些灵魂产生了渴望,操控他身体的东西极度饥渴,迫切地嗅闻着人类灵魂的香气。
忽然,一股冷冰冰的灵魂波动传来,操控身体的它像是发现猎物的怪兽般拧头看去,盯上了——
舒展的蓝紫羽翼之下,千目万眼的猩红君王和血泪满面的红心王后正蹲在马路牙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沸腾焦烂之物发出人类无法听闻的尖叫,立刻逃出奎特的身体,钻进身后的公寓楼里龟缩起来。
奎特一个激灵,陡然恢复了神智,他呆呆看着蹲在工人小区14幢门口的拉塔恩和卡珊德拉,这对癫佬癫婆正如出一辙地抱着膝盖看着他。奎特惊奇地发现,这俩的神态活像自己的大儿子——半夜偷偷溜去黑网吧但忘记带钥匙又不敢敲门所以干脆在外面呆了一晚上的……小屁孩。
对啊,碎星将军还是个正上学的孩子,我怎么才意识到这一点?
“早上好,布什内尔先生,你的信我收到了。”拉塔恩看着眼前这个矮墩墩的粗壮汉子,用愈合如初咒治好了其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黄褐色水泡,摄神取念咒瞬间将对方脑中的思绪一览无余,“虽然我可以理解你身为英国人对政府的不信任,但下次还请你遇到这种事情立刻向我求助——我真心希望不会再有下次。总之,你吃早饭了吗?”
奎特下意识说:“没呢。”
卡珊德拉学拉塔恩那样抱着胳膊:“那就一起吃点,正好问你点关于那东西的细节。这神操的玩意儿还知道用普通人来当肉盾,我们蹲了一个多点硬是没找到动手的机会。给我腿都蹲麻了。”她忽然阴戾地一扯嘴角。“也好,现在是私人恩怨了。等我逮到它,哼哼哼……”
磁场癫婆的冷笑让奎特头皮发麻,感觉甚至比刚才那股针扎般的感觉更加强烈,但治愈父亲的渴望压过了一切,他急迫地说道:“我老婆还没出门,二位干脆去我家里吃好了。”
拉塔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足有人头大小的铁丝袋子,透过铁丝的缝隙能看到里面黑曜石一样的饼状物,“不麻烦了。我来的路上经过摩瑞亚-孤山矿产销售店,一个矮人大婶送了我一袋岩浆饼。据说是她祖上服侍矮人王索林·橡木盾时传下来的老手艺,里面加了半磅从摩瑞亚矿坑里挖出来的石灰和硝,各种意义上都非常地道。”
“矮人……大婶?”奎特错愕,“可我看他们都长着胡子啊。”
“矮人族男女都长胡子,就连刚出生的小孩都是一张丑得天崩地裂的毛脸。”卡珊德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不要请我们上去?”
“不要这么粗鲁。”拉塔恩拿起一块黑黢黢的岩浆饼敲了敲卡珊德拉的脑袋,发出的声音只能用洪钟大吕来形容,两者的硬度都相当惊人,“布什内尔先生,请让我们看看你父亲的症状。”
“叫我奎特就行。”奎特注意到自己的公寓楼周围不知何时被一群极其高大(虽然没有碎星将军高)的人围了起来,他们笔挺的灰色军装翻出猩红领口,领章的样式是一本摊开的书籍被黄金利剑自上而下贯穿。
奎特知道这些男男女女的身份,他们是灰骑士,是沃登纳尔,是猩红君王的死亡天使……也是拎着鸡蛋和黄油挨家挨户询问就业状况和生活困难的社区工作人员。
不了解内情的人可能会以为灰骑士板着一张脸是冷酷无情的体现,但他们开着先锋级泰坦与误入学院门前镇周边范围的飞龙战斗的时候是这个表情,把试图开辟市场的毒贩物理意义上抽筋扒皮时是这个表情,给独居老人修家电和通下水道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拯救爬到树上下不来的猫咪和孩子不小心脱手的气球时依旧是这个表情,甚至温声细语地为学院门前镇居民调解民事矛盾时还是这个表情……
他们不是冷酷,只是面部神经出了点问题。
拉塔恩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加进贤者之血中的血液劲太大了,要不然手下的666名灰骑士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面瘫。他朝离得最近的灰骑士说道:“疏散14幢里的居民,在问题解决之前不要让他们进入公寓楼。还有,笑一笑,别吓到孩子。”
“是,至高大导师。”那名灰骑士用十二分的努力去拧动五官,最后呈现出的效果不能说差强人意吧,那也是能够把死人吓得从彼界逃出来。
拉塔恩面无表情地一拍额头。破案了,就是自己的血,把面瘫这一缺陷遗传给基因之子们了。
他俯身抓住奎特的肩膀,令一手搂着卡珊德拉,直接幻影移行进入奎特一家居住的802号。普通人居住的房屋让他不得不弓起腰,就这样后背依旧顶着天花板,还得小心别把吊灯给撞下来。环视朴素的客厅,低声道:“原来如此,藏在这儿了……”
奎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名怀抱着婴儿的粗壮妇人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显然是被显形时的噼啪爆响给惊到了,她脸上带着半是惊恐半是愤怒的表情,手里拎着一根足有普通人手腕那么粗的擀面杖——看来她这两天连睡觉都不敢松开它——似乎是打算跟缭绕在她家中的古怪之物拼了。
看到是自己的丈夫和学院门前镇的实际管控者,妇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擀面杖咚得一声掉在地上,捂嘴带着哭腔说道:“感谢上帝!”
“上帝不在此处,布什内尔夫人。”卡珊德拉冷笑,“但你依旧可以放声赞美,因为碎星将军亲临了!”
“耶稣基督啊!”布什内尔夫人的哭声更明显了,“哦,全知全能的仁慈上帝,求求您保护我免于这亵渎之词吧!”
拉塔恩瞥了一眼客厅电视机上方的耶稣受难小雕像,看向面露尴尬之色的奎特:“你全家都是信教的?”
“是的,清教徒,我们一家都是。”奎特无力地说,“但显然,上帝并没有对我父亲显露他的仁慈……”
卡珊德拉布满地哼了一声:“迷信的家族。早知道就不让我的大狮子抢你家上帝的活了。”
“小毒蛇,既然全知全能的上帝管不了,那就让既不全知也不全能的我来管罢。”拉塔恩的目光落在布什内尔夫人身后,从夫妻俩的卧室里走出一名半大的男孩和一名稚嫩的女孩,算上布什内尔夫人手里的男婴,奎特一家儿女双全,本该十分幸福。“早上好,小朋友们,你们叫什么呀?”
女孩怯生生地缩到他哥哥身后,这半大男孩倒是有胆气得多:“我叫皮特,我妹妹叫露易丝,我的小弟弟是亚伦!”
“亚伦……”拉塔恩眼中闪过浮光掠影般的画面——饱受战争之苦的无助人民,贪婪残暴的犹太猪猡,散发死亡气息的冰冷枪口,如火焰般招展的纯洁羽翼——他的预言能力不由自主地发动了,穿越十余年的光阴,看到了妇人怀中那尚在襁褓之中的稚童的最终结局。
“亚伦·布什内尔。”猩红君王低语,碎星将军怀着敬意缓缓点头,“这是战士的名字。”
半大男孩似懂非懂。奎特催促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赶紧下楼,不要浪费时间收拾东西。他站在次卧的门口,局促地问道:“老板,需要我留下来做什么吗?”
“叫我拉塔恩就可以了。不用,你和他们一起出去吧,免得房间里这东西用些鱼死网破的阴湿手段。”
拉塔恩推开次卧的门,简朴的房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从生活痕迹中能看出居住者还残留着一些军营里带出来的习惯。房间一角放着一台木头外壳的老式电视机,中央摆着单人床,床头上方钉着一块木匾,上面用白色的涂料写着:上帝给予我们一切。
床中央,身材走样但依旧十分健壮的白发老人直挺挺地躺在被子上,老布什内尔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几乎没留下几分活人的气息。但他还残留着一点知觉,拉塔恩开门时,他费力地将眼球转动过来。
“路易斯·布什内尔。”拉塔恩蹲下来侧身挤进次卧的门,佝偻着背站在床尾,他发现自己此时的形象居然和民间传说中的死神有几分相似,都穿着黑袍,都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行将就木之人,“你是一名参加过二战的军人。”
老布什内尔缓慢滞涩地眨了一下眼睛,这代表:是。
“两岁时抓着火车的把手从朴茨茅斯一路晃荡到了伦敦;三岁时经历火灾而依旧毫发无损;四岁溺水被及时救起;五岁和朋友赛跑时被车撞到却安然无恙……”拉塔恩梳理着老布什内尔的经历,念着念着给自己都念无语了,“你可真是既幸运又命大,难怪参加二战时被日军抓进战俘营后还能全须全尾地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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