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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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ri]炎炎,灰扑扑的一条山路。

  有人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不是被冻的,而是尘土飞扬,实在呛得难受。

  小内侍用帕子捂着[kou]鼻,那帕子原是皎然如雪,上面又绣了一枝很雅致的梅,不输京中富贵女儿家——但现在帕子也已经灰扑扑了,尤其是捂住[kou]鼻的地方,隐隐透着一股丧气的黑。

  同小内侍的脸[se]虽不完全一样,但也差不太多。

  以往在蜀中时,蜀中是有山的,虽说离兴元府近些的地方被砍伐过度,有点秃,可毕竟雨下得还不算少,一茬砍了,又有一茬新树。但太行山是没那许多雨水滋润的,没有雨水,因此树木就只能慢慢长,长得又高又大,扎根颇深,再被附近的樵夫砍下来,一路滚进汾水中,顺流直下,沿着黄河先送洛阳,后送汴京。

  没等到宋徽宗修园林,太行山那些又高又大的树木已经被砍伐得差不多了,剩下一茬茬的树苗长出来,就被百姓赶紧砍掉带回去烧火。

  宣和六年,北宋人[kou]前所未有的大爆发,太行山深处秃不秃,尽忠不知道,反正官路两边的山是已经很秃了,热风一起,士兵一过,卷起一层土,所有人就灰头土脸起来。

  这样的条件下,他还有什么心思替帝姬挖掘人才,他甚至连自己的仇都快不想报了!

  他整个人还骑在骡子上无[jing]打采,灵魂已经飘飘然进了汴京,坐在隔着竹帘,堆起冰山的富贵宅邸里,吃一碗用蜜和冰拌的绿豆沙。

  这也不独他自己娇贵,这一百多名道童走在路上,也是各个无[jing]打采。

  前方忽然停了。

  有人突兀地停下来,有人突兀地撞上前面队友的后背,有人摔倒,滚在泥土里,一迭声“哎呦呦”,有人走过来叱骂。

  必定也有人生了逃走的心,可这山太秃了,不知道该怎么逃,东西南北四处看,只觉得离了这条一望无际的长龙,似乎怎么跑都显眼得紧。

  尽忠的骡子也停下来了,他就如蒙大赦,立刻要人将他扶下来,再拉开胡床让他好好坐下,水囊也要拿过来!唉,他可遭老罪喽!

  于是岳飞骑着马,自他的骡子旁跑过去,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更没有像他脑子里所计划的那样,让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兵认一认那张脸,再等扎营时找机会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但王善注意到了。

  少年眯了眯眼,驱策着骡子离开队伍,去寻那个抓壮丁的义胜军军校。

  “前方出了何事?”

  军汉也是刚刚跑回来,脸[se]也不太好看。

  “有军令,改道武州。”

  “为何呀?”

  军汉紧皱着眉,“相公们的决断,咱们谁个能知晓?”

  “说不定是应州过不去,”有士兵窃窃私语,“所以才改道。”

  “可有妨碍?”王善小声问了一句。

  军汉就冷笑了一声,“也怪不得你问,你是个蜀中修道的,这一百道士也只好当个后军,摇旗助威,却

  不知我们义胜军的厉害!”

  义胜军很厉害,王善瞥一眼那支又开始缓缓向前的军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士兵们只会向前走,可他们也会往两边看一看。

  转过又一座光秃秃的山,再往前看时,有人指着前方就说,“烟!”

  有村庄笼罩在将要燃尽的浓烟里,茅[cao]屋是早就被烧干净了,残留的只有断壁残垣,可还有两座小地主住的体面房屋,那房顶是铺了瓦,下面还有一条大梁的。房梁叫这场火慢慢烧到现在,却还残留着对房主最后的忠诚,当士兵走近时,轰隆倒塌,将那些并不体面的尸体尽皆掩盖在碎瓦下。

  一座村庄连着一座村庄,再往前分开群山,铺散大地,视野变得宽阔后,到处就都是这样的烟了。

  这是西夏人干的,有逃走的百姓同士兵这样说,但似乎也并不是西夏人的主力,那只是一队骑兵,在上一个夜里飞快地跑过来,用他们高超而专业的技术完成了这场劫掠和屠杀。

  那里甚至有百姓认得的人!

  那个跪在尘土里哭泣的汉子说,“小人是认得他们的!他们原是边军,武州开了互市,他们也会来买卖,小人主家是贩茶为生的,主人还同他们一起吃过酒哪!”

  吃酒又如何?

  那个挑茶叶的挑夫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了。

  他那淳朴而愚鲁的脑子只觉得,如果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愿意夸你的货,买你的货,还愿意同你一桌吃饭,拍一拍你的肩膀,笑哈哈地称呼你为“兄弟”,那他一定对你是没有恶意的,怎么能一夕之间,突然就闯进你的家——!

  士兵们没心思听他一句接一句的诉苦,只跑回大旗下,向高头大马上的指使讲了几句。

  “井水里都投了尸体,已是臭了。”

  “那井多深?”

  士兵就踌躇,“望着是深不见底的。”

  指使听完就深深地叹了一[kou]气。

  西夏人屠村,不好,但更不好的是毁了那些井,要知道在山西某些离河道远的地方,那个井要掘个几十米深啊!

  “速离此地,多寻几个山民,查找水源。”

  似乎还有呻·吟声在断壁残垣下,甚至还有[chou]搐着,抓挠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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