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乔家兄弟(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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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年之后,昱宗驾崩,其长子旻宗皇帝继位。新帝登基之后,当下就以丞相和国师老迈不宜再为国事操劳为由,罢黜了连奉忠、连安泰二人的官职,打发他们归田养老去了。接着,旻宗又发派大将军江长天去治理北部旱灾,说是治灾,实际上旻宗却没有给这位大材小用的老将军发拨一钱半两的赈灾银款,逼得江老将军只好自己掏了腰包拿出了戎马多年攒下的积蓄;就在江老将军去灾区的同时,旻宗又趁机把这位老将军的妻儿及全家一百多口人都给抓了起来,事后以其为质,借口说江老将军治灾不利,没收了他的兵符,给他发配了一个大内文书的闲职,安排到御前工作,实则是叫人将他幽禁了起来。

其实跟这些先皇的元老相比,乐正小王爷的境遇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旻宗看他年纪小又没有什么靠山,顾念父亲对他的厚爱和那份名义上的‘兄弟之情’,只是废了他手上乐正秋水老元帅留下的兵权,后将他改封为安乐王,遣派封地,并降旨此人若无召见,永世不得踏入帝师上梁半步!——至此之后,旻宗重文轻武的‘钦靖新政’时代,终于来临。

……

大概是刚被乱军掳掠过不久的原因,入目的皆是破败之景,不过这个太平村的情况却着实要比十多里外的乔庄好上很多,因为这个村子里还有活人,虽然为数不多。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神色木然,仿佛被抽掉了魂儿似地在村子里飘来荡去,有的在废墟中翻找着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有的神经兮兮地对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卖弄着各种复杂的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路边稀稀落落地横着许多已经开始腐臭尸体,可他们只是不闻不问,好像所见的不是死尸,而是路边再平常不过的野草石头!

每一天都有人消失,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二十二个人……这个村子里现在还有二十二个人,但是这个数字是变化着的,因为它随时都有可能跳动为二十一个,可能在你一觉醒来,它就已经跳动了……这些人彼此同情却又都在互相躲避着,因为谁也不想成为那消失后死去的下一个。

自打维京和安川两国的战火烧到这个平静的小村庄之后,这个地方就盛行着一个让人战栗的词汇——人牲。

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死了,乱军几乎抢走了一切可以抢走的东西——金钱、用品、食物、牲口,甚至是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剩下的只有带不走的菜地和庄稼,可是乱军们不甘心,因为这些都是维京的东西,他们认为既然要证明安川人的铁蹄踏平过这里,就不该留下任何还有价值的东西——因为即使是藏在哪个地方想要偷偷活下去的生命,如果真的侥幸活了下去,那么他也是有价值的。于是他们在田埂里放火,借着风,火势蔓延得很快,火光熊熊地烧了半天,偌大一片粮田尽数化为了焦土!接着他们又在井水和附近的小溪里投了毒……从这个太平村到山下的秦砚郡至少还有两日的行程,即便往另一条路走到花垣郡也要一日半的时间,除非有人运气和体力都足够好,能够不吃不喝地坚持到下山,否则就算有人藏起来了,出来后也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安川人很高兴,于是心满意足地擦擦屁股离开了。

不过这些安川人那时候或许真没想到会有人活下来,还有二十二个这么多,这说来还多亏了太平村的村长前些年鼓励村民发展酿造业,于是这个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都挖了地窖。安川乱军走后,这些村民才陆陆续续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当然也有极个别比较触衰倒霉的,直接给闷死在地窖里了。

这些村民出来之后,起初只是对着自己死去的亲人和被洗劫一空的房屋嚎啕大哭,但到了后来,他们嘶喊得无力了,哀嚎的哭声也就渐渐隐弱下去。他们这中才有人发现自己很饿,可是村子里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再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有人开始吃那些刚死去的人的尸体,紧接着,连新鲜的尸体也没有了,于是人们就开始制造新的尸体——从那些性格孤僻、不爱与大家打交道的村民,又或者是一些身体孱弱、本身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村民开始。

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

这日黄昏,一个蓬头垢面、相貌颓唐的中年妇人正蹲在距村口不远处的乱尸堆里,利索地扒开了几个官兵尸体上的衣服。她伸着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在早已经开始腐烂了的尸体上一阵摸扒,仿佛能从那上面掐出几滴人油来。因为死去了太久,这些尸体已经全身肿胀了起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异味。中年妇人神色欣喜地从他们的身上搜刮下一把白胖胖的小虫,然后趁着左右没人,狼吞虎咽地将他们塞进了嘴里……这是刚发酵出来的肉蛆,可要比那些腐臭的尸身美味不少。

正当这个中年妇人囫囵地吞着那几只白蛆的时候,村口处远远地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和辘辘的车轮声。这声音吓得正在享用‘晚餐’的中年妇人急忙撒下了手中那把吃了一半的白蛆,连滚带爬地把自己钻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草堆里。

会不会又是安川的乱军流寇?随着声音的渐渐靠近,中年妇人好奇地屏着鼻息,悄悄地拨开了挡在自己眼前的一丛稻草。映入她视野里的首先是一辆乡下人干农活时时常都会用到的手推板车,车子很旧,上头坐着一个双腿齐根而断的瘦弱少年——他看起来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然后妇人又把偷窥的目光往一旁挪了挪,车子边上走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长得傻里傻气的,也是一副很容易对付的样子。

最后,妇人的目光在板车后面的那个背琴的少年身上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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