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挣扎(2 / 2)
然方才出了军营,就听得后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铮勒马回首,就见得一人一马朝他而来,马上人在他身后停下。
“二公子,属下随您一道去!”
那厢,补全了药方,穆兮窈心下欣喜,如今只待念[cao]被送来,那些染疾的便能得救。
见小六[jing]神好了许多,穆兮窈便想着给他送去些稀粥,他已几[ri]不曾进食,到底是得吃些什么补充体力才是,如此也能好得更快些。
灶房那厢,每[ri]都会有人送来吃食,今[ri]来送的是赵婶。
她将装着菜粥的木桶远远搁在外头,然后退开去,便会有围守的士卒上前将木桶端进围栏内。
今[ri],穆兮窈特意等在这厢,就是想见一见赵婶,问问岁岁的消息,她已十余[ri]不曾见过岁岁了。
两人遥遥相望着,赵婶似也看出穆兮窈有话要说,并未立刻离开,只看着穆兮窈憔悴的面[se],提声关切道:“瑶娘,你可还好?”
穆兮窈其实有些昏昏沉沉,头疼得厉害,但她还是扯了扯唇角,问道:“无妨,我好得紧,婶子,岁岁呢,岁岁可好?”
“好着呢,你尽管放心。”赵婶道,“你留下的那一[ri],侯爷就派人将岁岁送去了二公子的营帐,我每[ri]都去给她送饭,但只是放在门[kou],也不与她接触,要说这军营中最安全的,便是岁岁了。”
穆兮窈闻言放下心来,安南侯果然守诺,说到做到。
再撑几[ri],只消几[ri]便好,待念[cao]被送来,待疫疾平息些,她就能见着她的岁岁了。
穆兮窈上前,[yu]去提那装着菜粥的木桶,然才行了几步,她却骤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不可控地往下坠。
“瑶娘,瑶娘!”
失去意识倒地的一刻,她似乎还能听见赵婶急切的呼唤。
穆兮窈到底还是染了疫疾。
且本就身体孱弱又疲累多[ri]的她病来如山倒,病情发展的速度比医帐中的其他人更快。
昏迷不过半[ri],穆兮窈便周身发烫酸痛,烧得迷迷糊糊,只能躺在床榻上难以动弹。
先头照顾那些染疾的士卒时,穆兮窈只觉他们痛苦,等到她亲自体会时,才晓得这被疾病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滋味。
头疼[yu]裂,喉咙干疼若揉了沙砾,几乎不能吞咽,胸[kou]若有重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断断续续昏沉躺睡间,穆兮窈甚至有种自己恐再也醒不来的错觉。
翌[ri]晚间,她强行支撑起软弱无力的身子,拖着脚步走出屏风,在书案前坐下。
她艰难地喘息着,时不时掩唇低咳,但还是努力提起笔,用微颤的手一笔一划在纸面上写下半页。
范大夫进来时,恰好瞧见穆兮窈将折好的纸放入
了信封之中。
他蹙眉不悦道:“怎的不在榻上躺着。”
穆兮窈笑了笑,将那信笺递去,颇有吃力地开[kou],声音虚弱沙哑,“瑶娘想拜托您一件事,若……若此番我撑不过去,请您将这信[jiao]给……[jiao]给侯爷。”
范大夫深深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他大抵能猜到,里头写了些什么。
当是眼前的妇人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做的打算。
他猜的确实不错,里头所写,便是关于岁岁,眼下念[cao]还未被送来,且也不知究竟何时会被送来。
穆兮窈不知道以自己如今这般,是不是能撑到那时候,她不敢赌,为了岁岁,她需得早做打算。
虽得她仍是不知究竟谁才是岁岁的爹,可她清楚,无论是安南侯还是表公子,都会待岁岁很好。
这样,就算她撒手而去,也能安心。
“不必太过悲观,二公子已然入山采药,想必很快就能带着念[cao]回来。”范大夫安慰道。
穆兮窈颔首,努力扯出一丝笑,“但愿如此吧。”
她在范大夫的半搀扶下复又在榻上躺下,然这一回睡去,她意识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昏迷。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却沉若千斤,怎也掀不开,然双耳却又能听见范大夫一遍遍唤她的声响。
让她张开嘴,将药喝下去。
她知道,纵然没有添那味念[cao],只消喝下去了,她这命便也能吊住了。
穆兮窈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可这副身子好似已与她的魂灵分离,根本无法受她掌控。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她听见范大夫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
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在那名为前世的梦中,她也死过一回,是被那白绫生生勒死的,那一次,她充斥着愤怒与不甘,而这一回,她同样不甘心。
她仿佛听见她的岁岁用那软软糯糯的声儿在喊她“娘”。
她还记得,岁岁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红通通的,因着不足月显得格外得小。
庄上负责看管她的婆子[cao][cao]瞅了眼,嘀咕了一句“是没用的女孩”,便扔下她一人留在屋里。
穆兮窈面[se]苍白,额发已然被汗水浸透,生产几乎快耗尽她全部的气力,她侧首瞥向躺在她枕边的孩子,倏然间,觉得世间已没什么可眷恋的了。
阿娘死后,她便再未感受过什么亲情,在穆府的每一[ri]都是步履维艰,而今甚至连姑娘家的清白声誉都已毁得干干净净,她已什么都没有了。
所谓恶有恶报,可她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她强忍着下身的疼痛,半支起身子,缓缓伸出手,朝着那刚出生孩子的脆弱的脖颈而去。
她厌恶她,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是她毁了她的一切。
且这个孩子活着,能得到什么,她没有爹,娘又是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对于这孩子的未来,穆兮窈已然预见得到。
与其将来受世人耻笑,活得痛苦不堪,不若现在便彻底做个了结。
待她掐死这个孩子,便也随她一起上路。
穆兮窈本是这么打算的,可直到她看见那个被她圈住脖颈的孩子,倏然转过眼睛看向她,咧开嘴,轻轻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穆兮窈的动作停了,她怔忪了一瞬,旋即慌乱地收回手,忍不住双肩微颤,掩面而泣。
她终究下不了狠心,杀了这个自她腹中而出的,活生生的孩子。
从那时起,她便决定与她相依为命。
她给她取名叫岁岁,意为“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再后来,岁岁便真的成了她的命!
所以,穆兮窈不想死!
她若死了,岁岁该有多伤心,没人比她更懂得没有娘疼的滋味。
她想一直陪着她的岁岁,看着她平安长大,看着她得遇良人,成亲生子,一世美满。
耳畔,范大夫的声儿仿佛远去了,穆兮窈却还在拼命让自己醒过来,喝下那碗汤药,也不知是不是她对上天的祈求得了应验,她干涸的唇仿若碰到了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紧接着,唇齿被撬开,温暖却苦涩的药[ye]一点点滑入她的喉中。
求生的本能顿时让穆兮窈努力配合吮吸吞咽着。
她顾不得太多,她只知道她得喝下去!
喝下去便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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