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告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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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打从有记忆开始,枇杷好像总是在心底自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为什么要活下去……又为什么总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被迫在面前死去?

  如果坚持做到不看、不听、也不说,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话,这个世界会因此变得美好一些吗?

  枇杷曾经以为,也许是可以的。

  所以他确实也试着那么做了……可是并没有。

  事情从来都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发生。

  该死的死不掉,本可以活着的却又如何都活不下去……枇杷扪心自问,所以究竟是为什么要诞生在这样的世界上呢?

  ——又或者,这样的世界又为什么要存在呢?

  他感到了痛苦,以及一种超乎痛苦本身的深切怜悯。

  他怜悯地注视着那些疯狂的村民,怜悯地仰望着自己奄奄一息的母亲,同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怜悯。

  【可怜的孩子……】

  耳边响起若有似无的叹息。

  ——为什么,会是可怜的孩子?

  【因为这孩子是由一个可怜的女人生下来的。】

  ——那么,又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怜的女人?

  这一次,不需要那个声音作答,孩童自己给出了回答:“因为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创造了她,却又抛弃了她。”

  【……】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好像又一个透明的罩子隔绝了几步之遥的空地,隔绝了空地上狂欢的人群与无力反抗的女子。

  并非完全无法听到看到。

  只是那声音和画面似乎都变得遥远……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时空偶然传来的回响。

  可枇杷知道不是的,这一切都正在发生着。

  狂欢,欺凌,一群人对另一群人的自以为是的审判……不止是这里,还有许许多多他没有听见,看见的。

  还有许许多多的无法诉诸于口的哀鸣和嘶喊。

  它们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发生着,被掩埋、被遗忘,被周而复始地演绎着。

  而自己不过是其中再平常不过的一片尘埃,一粒沙土……自然也不能够免俗。

  所以同样自以为是,同样踌躇满志,却也是同样地无力回天。

  “所以……”

  枇杷忽然感到疑惑:“又是谁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抛弃了它呢?”

  让这个世界陷入罪恶与混乱的罪魁祸首——

  那个一切的源头又去了哪里呢?

  祂难道没看见,自己的造物正在用一场场荒诞地剧目,呼唤着祂的回顾吗?

  像一个失去了注视的孩子那样任性妄为地,哭着喊着笑着闹着嘶哑着写下一幕幕荒诞的悲喜剧,卑微而狂妄地祈求着那个祂哪怕一瞬的垂怜……

  ——所以最终得偿所愿了吗?

  ——似乎没有呢。

  因为这一切曾经发生,此刻正在发生,而在未来也许依旧会继续发生下去。

  不知怎么地,枇杷突然有些想笑。

  于是,他也真的笑了。

  向两边拉扯的干涸唇瓣,像是终于成熟到极致的果肉般,绽放出一道道裂口。

  只不过和真正的果肉不同的是,从里头流出来不是甜香的果实,而是濡湿的血水。

  当然也可能,从本质上来说,二者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毕竟,枇杷本身不也是一种果子的名字么。

  就是这个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

  和元宵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呢。这家伙,果然是背着自己偷偷去摘野果吃了……

  真是贪吃的家伙,如果不是那样,他们也不会相遇了吧。

  枇杷想着自己许诺给元宵的那碗糯米圆子,大概是不会有机会兑现了。

  他在心里悄悄说了声对不起,想着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就加倍奉还好了——前提是,如果对方还希望和自己相遇的话。

  毕竟,好像只要和他走得近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似乎都会比较倒霉,就连他自己也……

  话说回来,在场的那么些人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枇杷的到来。

  明明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这里,站在他们的身后,那群人却毫无察觉。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后背空出来,留给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若是来的是什么凶猛的野兽,大概这会子早就已经死伤了一大片了吧。

  可惜……

  枇杷有些遗憾地想,自己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幼童,别说杀人吃人什么的,就连逃跑起来也比寻常人吃力上不少,逊色上许多。

  但,枇杷还是缓缓地走了过去。

  期间,他听到那些人纷纷的议论,几乎全是在指责被绑在高台上的女人。

  什么丧门星,什么奸邪妖孽,什么村子的罪人……那些从前觉得刺耳的话语,此刻听起来竟然也不过尔尔。

  枇杷的心里甚至生不出一丝的愤怒。

  因为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错的。错得彻底,错得可笑,又何必多费口舌去争执呢?

  只是有些奇怪,没有见到他爹。枇杷倒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老村长。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那老头似乎苍老了不止一点。原本还算板正的身子变得有些佝偻,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似乎是受了伤,两条胳膊都用夹板固定着,然后用绳结挂在脖子上。

  见此情形,枇杷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总是挂在大黄脖子上的那根狗绳……真像啊。

  嘴角微微扬起。

  他们都说狗随主人,可枇杷想,或许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这时候,枇杷听到有人提起了他爹的名字,于是竖起耳朵听了几句,才知道他爹原来昨晚上就死了,还是死在了枇杷娘亲的手里。

  “就说是给狐狸精迷了眼了,鬼迷心窍的,做出那种大不敬的事情,还想着包庇妖孽,死了也是活该……”

  “要我说呀,这一家子早该赶出去了,也就是村长他老人家太心善,顾念着祖上的渊源,又看这小子老实,像是个知恩图报的。可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偏巧就碰上白眼狼了。”

  “诶诶诶,别提那些扫兴的事了,没瞧见火堆都已经架起来了。烧了好哇,烧个他灰飞烟灭,干干净净,就是那个小的不知道给藏到哪里去了。要娘儿两个一块绑了一块烧,那才叫精彩。”

  “……”

  枇杷在旁边站了会儿,隐约听懂了一些。

  无非是娘亲在贡品中做了手脚,破坏了昨晚上的献祭仪式。

  那些满怀感激地接受了神的赏赐——也就是那个大锅中用来烹煮祭品的汤的人,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中毒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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