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离别(1 / 2)
“少爷……”
昏黄暗淡的屋子里,莫青山微睁着眼睛,含混的喊道。浑浊的眼珠努力的看着前面,可是,因为白内障,他的视力已经很模糊了。面前的这个人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曾经熟悉的气息。
“青山!”阮伊泽紧紧抓住莫青山伸过来的手,干枯、粗涩,像经年的枣树皮,这是生活的磨难留下来的印记。
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的满脸稚气的孩子,仿佛在一夜之间便成了皓首苍颜,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为亲人的人了,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少爷,这本《水浒(Xǔ)传》我能看吗?”
“少爷,等你留学回来,长生小姐是不是就可以嫁过来了?籽云小姐那天也要来的吧?”
“少爷,你懂的可真多,连外国的事情你也知道!”
“青山,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青山吗?青山旧路在,白首醉还乡。你爹说你们家乡有座山叫青山,那你就叫青山吧。”
“可是长生小姐说,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
……
清脆稚气的童声还在耳边萦绕,历历在目,恍若还在眼前,仿佛只是昨天的事,却又真真切切的物是人非。往事如烟,斯人已逝,阮伊泽不禁潸然泪下。
“爷爷!”莫海明蹲在床前,脸上一片凄然,一路风尘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
莫青山回过头看看莫海明,又看着阮伊泽。嗫嚅着嘴唇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阮伊泽轻声道:“青山,海明已经把事情办好了。办的很好。”
莫青山微微点了点头,胳膊已经有些发软。但阮伊泽冰凉寒澈的手反而让他模糊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少爷,长生小姐……咳咳……。”他努力的想要在临走之前诉说出心中的挂牵,可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莫青山的喘息声越发粗重,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抓着阮伊泽的手攥得更紧了。
莫海明轻轻抚着他的胸口,想让他好受一些。
“少爷,墨珏……长生小姐……”
阮伊泽低下头来,俯在莫青山的耳边,轻声道:“青山,不要担心我了,我自有我的去处。到了那边,如果看见长生,告诉她,不要等我了。”
一滴浑浊的泪从莫青山的眼角倏然滑落下来。莫青山微微转过头来,看着阮伊泽,嗫嚅着嘴唇:“少爷,都是我不好,做事不该那么草率,才让……才让墨珏不知所踪。害的少爷你……”
阮伊泽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是我命该如此。”
他低下头,看着颈上挂着的明珏。
那是一块纯白通透的饰物,莹润无暇,宛如皎皎明月,接口处一个极小的裂口,内里一条丝线般的红色细纹蜿蜒而绕,质地细密,温润淡雅。在这黯然的屋子里更是透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如此温润之物,凭谁都会心生爱意,却不想是生死祸福的裁决者。阮伊泽想,如若先祖阮天翼在天有灵,一定会后悔当年的一念之差。
莫青山的神色似乎有了一丝好转,阮伊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少爷,后来我回去过一次,想把老爷、太太还有长生小姐的坟迁出,可是……可是到了那里,发现坟墓已经被盗,听人说,我们离开的第二天,米元秋勾结了盗匪洗劫了阮家,说长生小姐陪葬的墨珏是稀世珍宝,他们便挖开了墓。这个米元秋,老爷太太生前待他不错,可没想到他竟然……”
莫青山的气色已经开始转变,声音越来越低。
阮伊泽站起身来,面色一片凄然。
窗外,月色阴沉,墨染星空,刻骨铭心的忧伤弥漫在心间。离别,终究是要来的。
看着已经气若游丝的莫青山,阮伊泽甚至有些羡慕,生与死,只是存在的方式不同而已,但倘若能与亲爱之人在一起,在哪里不是一件乐事?可是他,连这样的权利也没有了,现在虽然独活,等到灰飞烟灭那天,连奈何桥也无法去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一痛,一阵目眩,脸色变得惨白。
“伊泽少爷!”莫海明赶紧扶住了他。
“伊泽少爷,你怎么了?”觉察出了阮伊泽的异常,莫海明紧张地问。
“没什么。”阮伊泽闭闭眼,凝神定了定气,他知道,这是他的阳气在一点点耗尽。
“伊泽少爷,如果找不到墨珏,你怎么办?会怎么样?”莫海明看到阮伊泽瘦消苍白的脸,便知不好,他脸上担忧之色愈发凝重。自从爷爷告诉他阮伊泽的情况,他就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担心。
阮伊泽惨然一笑,幽幽的说道:“怎么样?最多不过灰飞烟灭罢了。”
“灰飞烟灭?”莫海明吃惊的问,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人之为人,形神相和,阴阳两界,莫不相从。而异界,外来者魂魄分离,再难合一,灰飞烟灭,永离三界。”
莫海明虽然十分不明白他说的这些话,可是大概意思已然明了,他心里不禁一凛。
“那你岂不是……”
阮伊泽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注定如此,没什么可以难过的。”
“阿明,每年的清明寒衣,烦你帮我烧些纸,上柱香。”说着,对着莫海明深深鞠了一躬。
莫海明一阵慌乱,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伊泽少爷,你的话我记住了,我爷爷也交代过我的。我会的。”说着,眼里已然噙满泪水。
“你当得起这一拜。我身为人子,生没有养,死没有葬,却要你为我做这些,替我尽人子之道。”阮伊泽回过头,看看已经没有多少气息的莫青山,两行清泪从眼角潸然淌出,此刻,千言万语,唯有泪双流。
我躲在门外,门关的太严,只留着不到一根头发丝的缝儿,什么也看不见。
我使劲趴在门上,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却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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