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山水树藤（1 / 2）

<p>文辉寒假里的一个周日，文竹邀上成邦一对，拉上董梅，叫上文辉，五个人在如意镇涮火锅。文竹刻意叫爹去的，文昌发却知趣地回避，说天冷不想动弹，在家随便吃点啥就糊弄过去了。看着爹佝偻的背影文竹也直不起了腰，说明自己孝行未到位，否则不至于如此。</p>

<p>文昌发心底有愧疚感，愧对于仙逝的老伴，愧对于膝下两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帮忙却帮不上。他总觉得自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自己给自己加了个套，希望通过安分守己，不给儿生事添乱。心中的苦闷像解不开的结，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p>

<p>如果文竹、文辉成家立业，出人头地，子孙成行，想必那结也就自然解了。</p>

<p>窗外雪花飘飘，不是太大，落地倏地化了，说明这今年头一次出现的精灵吻不得大地，经不起大地的热情，心甘情愿溶入她的怀抱，地面上稍露湿意。</p>

<p>包厢内热气腾腾，鸳鸯火锅滋滋地冒泡。玻璃上凝成的小水珠经不起重力的诱惑，歪歪扭扭向下淌，越往下越快，那一道道痕迹好像是人用手指随意地游走形成的。</p>

<p>透过那痕迹看窗外的雪花更清晰，轻盈的雪花撞击着玻璃，无声无息，待你数它有几角时，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跌落在窗台上。</p>

<p>涮火锅有个好处，你喜欢吃什么就烫什么，辣还是不辣自由选择，因为吃得毫无章法，因此毫无拘束。冬天还是辣些好，御寒。冒汗，说明你的毛孔全部打开，仿佛清洗了一次。头皮痒说明你吃得少，吃到自如了自然爽，哪还会想起头皮痒痒之事呢。</p>

<p>吃火锅赏雪是人生美事之一，离寒三尺三，雪花飞舞，卷过屋顶你却浑然不觉得寒，窗外窗内两个世界。你热得脱了外套，呷一小口酒，随意地捞起一筷菜，在调料里走一走，美美地嚼着，悠然地看着满窗的精灵，想着明晨是不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p>

<p>“文竹，小小出国后，心里是不是空截了一大半？”成邦斜着眼戏谑道。</p>

<p>这厮没心没肺，瞎咧咧，饭菜堵不住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唯恐天下不乱。嚼着冻豆腐的文竹怔了一下，加快了进程，咽下食物，还好没噎着，随口接道：“家教事毕，其它事接踵而至，如长江后浪推前浪，哪有得空的工夫。”趁机白了他一眼。</p>

<p>“嘛事？会一浪高过一浪啊！”成邦吐了一下舌头，算是苍白的道歉。</p>

<p>“文辉毕业后的工作，我与董梅的婚礼都提上了日程。”</p>

<p>“你小子哥没白当。”成邦扭过头问文辉：“小辉，工作落实否？有何打算？”</p>

<p>文辉摇摇头道：“工作无进展，暂无打算。”他明夏毕业。</p>

<p>董梅提议道：“文竹，你去跟余总说掇说掇，去他公司先混几年再说。想必不是啥难事吧？”文竹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p>

<p>“哥们，娶董梅你得表示表示吧，你不会空手套白狼吧？”成邦嚷道。</p>

<p>“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什么空手套白狼？你能不能正经点呀，成邦，何时嘴里能吐象牙啊！”董梅愠道。</p>

<p>“我当然要表示了，准备找一块秦朝的长城砖，制成一枚戒指，在秦砖戒上镌刻上：爱你一万年——嫌短。”</p>

<p>“哈哈，原来‘钻戒’是这么讹传来的！房子总得有吧？”成邦不依不饶。</p>

<p>“房子我有，只是偏僻些，可以住一个加强连呢。”文竹偷偷瞄了一眼董梅，只见董梅笑得花枝乱颤，心里踏实了许多。</p>

<p>笑过后，董梅接过了话头：“文竹，到年底有多少储蓄？”</p>

<p>文竹在心里速算了一下，毫无隐瞒道：“除了成邦的二万，还剩二万二。”</p>

<p>“他的钱暂时不还——成邦，你没意见吧！”</p>

<p>成邦嘴里正塞着一条泥鳅，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听此话想咽又怕烫，只能嘟噜着说没意见，绝对没意见。</p>

<p>“文竹，把四万交给我。”</p>

<p>文竹不知董梅想干什么，还是毫无保留地点了点头。成邦打抱不平，笑道：“证还没领呢，财政大权倒揽上手了。”</p>

<p>董梅瞪了成邦一眼，不紧不慢道：“凑上我这几年攒的钱，十八万应该有了。以你的名义存一下，给我爹看一眼就收回。文竹，开年你就张罗着买房吧，七八十平方，装修稍微好一点的。”</p>

<p>桌上的火锅在沸腾，文竹的心也在沸腾。他感激地看着董梅，董梅微笑着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p>

<p>“买房找余总啊，便宜啊！文竹——他不是承诺过的吗——有关系不用不是憨大呀！”成邦嚷道。</p>

<p>“余总的人情留着以后用。等我们生活好了，改善住房时求他也不迟。”</p>

<p>董梅缜密的头脑，清晰的思路，文辉听得满眼都是钦佩之色。文竹也是惊诧不已，董梅说的跟自己曾经盘算的如出一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可惜自己无钱，只是想想而已，憧憬而已，朝着那个目标努力而已。</p>

<p>从没有念头想到要动用董梅的钱，只是企盼房价涨得慢些，再慢些，像龟速那样前进而已。用女人的钱有损男人的尊严，甚至有吃软饭的嫌疑，可董梅的心地是那么豁达，处处维护自己权利，如果自己再为那一丁点儿自尊回绝心上人的建议，那不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吗？</p>

<p>文竹的思绪阻止不了火锅的沸腾，也阻止不了窗外雪花的飘洒，世上万物皆有自己前行的轨迹。</p>

<p>“嫂子，有了房子我们就是真正的城里人喽！”文辉兴奋地叫道：“能不能把爹接过来呀？”他的眉宇间已看不到一丝阴霾，已走出娘仙去的阴影。</p>

<p>“那也是他的家，他老人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p>

<p>“那你的店呢？”婷婷轻轻地问。镇政府离“千里梅制衣店”不远，叶婷婷有空就去坐坐，近两年已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了。</p>

<p>“结婚前转让。”</p>

<p>“转让？”文竹跟成邦异口同声，惊道：“转让给谁呀？”</p>

<p>“大美愿意接收。”董梅淡淡地道。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比掸身上的灰尘般，用不着大惊小怪。</p>

<p>“鱼与熊掌不可皆得。为了爱情放弃事业，去城里跟文竹比翼双飞，好唯美的爱情，不是为了感动天地吧。文竹，你幸福得是不是有点晕？”成邦伸出大拇指赞道。</p>

<p>文竹装作晕过去的症状，心里五味陈杂，董梅为自己作如此牺牲，让自己情以何堪，感觉背了一个沉重的十字架。</p>

<p>“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制衣店的生意还行，只是没有以前火了。现在服装厂来势凶猛，款式新，花样多，翻新快，价格又便宜，抢走了不少年轻人生意。乡下走高档路线圈子太小，这里不是上海，更不是巴黎，自保没问题，大美愿意盘下来就给她吧。</p>

<p>“关键是我不想两地分居，男人是巍巍青山，女人是潺潺溪水，离开了山水就没了灵气；男人是挺拔大树，女人是温柔缠藤，离开了树藤就无所可依。我是个女人，只想守护爱情，守护家庭，相夫教子，其乐融融。”董梅把近来的想法全盘托出，并用目光征求文竹的意见。</p>

<p>文竹像那巍巍青山坐着，听着董梅如潺潺溪水细说，听着听着，那十字架不再沉重，仿佛是白云做的，自己飘到了半空，回首一看，原来是天使托上去的，再定睛一看，那天使笑得无瑕，不是别人正是董梅。</p>

<p>“哇塞！董梅，你说的听似简单、平淡，却蕴含着大道理。现在脱离制衣行说明你目光深远，见好就收，敢做敢为。后面的话更是诗情画意，到底是受文竹影响，还是文竹以前是受你的影响，还是像那两个泥菩萨打碎了重搅和制成的两个新菩萨，变成你中有他，他中有你了。”成邦由衷地夸道。</p>

<p>“谢谢刘总夸奖。”董梅扮了个鬼脸，众人哈哈大笑。</p>

<p>“上城后，你的工作怎么办？”婷婷问道，她舍不得董梅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