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鸠尤神剑62(2 / 2)
“记得当年我去南淮叶府探望长姐,住了半月有余。其间有个姓常的将军,修得一身魔功,却为顽疾所困,听闻我人在南淮,便请我入府为他看病。常府虽见得宽敞,却颇为寒酸,我独独记得一幅中堂画,很有些年头,画中有一对神仙眷侣,旁边正题着这句诗,落款东方逸迟。”莲香子移开目光,微笑道,“我还记得常府有个姑娘,身上很有些邪浊之气。模样身形嘛,与常姑娘你竟十分相似。”
常朝云道:“夫人好眼力,好记性。这许多年前只见我一面,竟然现在还记得。”
“非也。这几十年过去,你多有改变,仅凭记忆我如何断定你的身份?你身上有一股至邪至恶的香气,尽管你修为精进,将这香气藏得极深,却瞒不过我。这香气名叫血魂香,是你定影寻踪的独门武器,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
薛蕲忙解释道:“母亲,我们在太行山同那病魔斗法,亏得有常姑娘相助。我……”
莲香子摆手道:“你也不必说这么多了。你既然将她带回府,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们回头再说。不过……”她扭头看着苏荣和躲在她肩头呼呼大睡的万年灵芝,道:“你师兄师姐既是为病魔的七绝摄魂大法所伤,恕我直言,我虽有药仙之名,也未必可以助他二人痊愈。”
鹿连城道:“母亲,我幸得顾兄弟和左女侠相救才可逃出魔窟,你便……”
莲香子道:“我派你出门,是叫你把琮儿找回来的,你自己偏要多管闲事,才叫病魔抓去。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替人家求情?”
苏荣听出莲香子话中有话,忙说:“付姑娘是夫人姨外甥,鹿大哥也是念及这一层,才同我和常姑娘去寻她,断不是多管闲事。我们叫病魔掳去,当真要责怪,也该怪我才是。万年灵芝于我们重明观祖师有恩,我不可见死不救。只可惜连累了鹿大哥。”
苏荣说话的当口,万年灵芝打了个哈欠,从她左肩跳至右肩,待她说完话,跳至莲香子跟前,起初悬在半空,随即回到苏荣肩头,对苏荣说:“世事种种皆在一个缘字。当年我搭救你们重明观祖师是缘分所致,你们几个救下我也是天意所归。鹿连城能与我见一面已是他的造化,讲起来还是你成全了他,又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莲香子笑道:“都说万年灵芝脾性乖张,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是我脾性乖张,分明是世人虚情假意,自作聪明。”万年灵芝道,“你号称赤眉药仙,救不救人是你的事。不过,你自己不愿救便说个明明白白,大可不必扯别的由头。你不救那两个伢儿,我自有办法寻到救他们的人。”
莲香子道:“万年灵芝此言差矣,我不是不想救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近日我夫君身体不适,我夜夜为他调养,元气早有溃泻。顾乘风和左仪又是叫病魔的七绝摄魂大法封了元神,除了拿仙草神物炼制灵丹,还需以内丹入体,通其经脉,以破病魔之法。凡人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在丹霞山上清修过几十年,现在毕竟是薛鸿儒的妻子,自然是亲疏有别的。总没有放下夫君不管,全心全力医治外人的道理。”
万年灵芝道:“这好办,你为我破去霹雳神火咒,你只管为他们炼制灵丹,运气调元的事包在我身上。如何?”他见莲香子仍犹豫不决,又说:“你放心好了,我虽不是肉体凡胎,却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报的道理。你破去我身上的法咒,我便赠你一粒九阳灵珠。你得我玄珠,道行可增百年。”
莲香子起身,踱到苏荣跟前,对万年灵芝说:“既然说到九阳灵珠,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万年灵芝道:“什么事?”
“仙魔二界谁又不知你万年灵芝的九阳灵珠乃至圣之宝。我只问一句,九阳灵珠可有接续仙根之力?”
万年灵芝道:“我虽为九天玄女仙炁所生,却是沐日月精气苦炼万年方得人形的。所谓九阳灵珠,也不过是些或为纯阳、或为纯阴的日月精气所凝。既是日月精气,于三华有益不假,却断没有滋补仙根的法力。”
莲香子喃喃道:“我明白了。”
万年灵芝又道:“不过我确有一法,可延你夫君阳寿,只是此法既施多少有些痛楚,能延寿几日或数年,便看你夫君能承担多少痛楚了。”
莲香子面露喜色,道:“我也不盼他能活多久。能活过他明年生辰,我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又在堂屋聊了片刻,管家带着一名小厮回了府,捧着账本儿,见过莲香子,将他今日收纳的账目报与莲香子听。莲香子听罢,多问一句:“吕家的租粮今年又交不齐吗?”
管家道:“回禀老夫人。那吕老汉儿子腿疾复发,他家的地今年遭了旱,租粮是交不齐了。他也是苦命,本来疫病他家已死了四口,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生活艰难呵。”
“既然他儿子旧疾复发,为何不来找我?”
管家笑道:“他们家年年租粮欠缴,哪还有脸面求您?”
“知道了。”莲香子又问,“怎么阿眠还未回来?”
管家道:“老夫人怕是太过操劳,竟忘了阿眠已经辞了工,再不会回府了。他是阴州人氏,老小都在阴州城外住着。此次南淮入侵我西梁,阴州可是首当其冲的。唉,也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人间。”
薛鲁道:“我听说南淮大军已经占领了合州、阴州。此次南淮援魏,乃镇威大司马亲自领兵出征。此人素有刚愎之名,看来也确有些能耐。”
“成日里打打闹闹,也不知人间这些争执竟为了哪般?好在我们太岩城地处中心,战火莫殃及我们便是了。”
管家道:“我们西梁国力强盛,那南淮大军接连得胜,不过侥幸罢了。若至贤大司马将精兵强将调去南面,如何会输?”
薛康道:“这也是怪事,我从京中得知至贤大司马明知南淮大军压境,却按下十万精兵不动,只派了些不中用的老弱病残前去镇守阴州等地。”
“这些兵家谋略,你又懂得多少?”莲香子说着话,把目光移到常朝云脸上,道,“外人面前,还是少谈这等国事为好。任它输赢,只要不打到我们跟前来,与我们又有何干?活在西梁的人往祖上数个七八代,又有几个不在北魏、南淮?康儿、鲁儿,你们切记,人间政事向来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今时今日你们是西梁人,维护西梁固然理所当然,却怎知来日你们的子子孙孙不是南淮、北魏人氏?须知打起仗来便没有赢家,所谓胜负,不过是那些主政的、谋权的、野心勃勃的人盘在掌中的游戏罢了。”
莲香子言毕,盯着常朝云问道:“常姑娘,你说呢?”
常朝云垂眸一笑,说:“我只知三界之中,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夫人不解人间战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夫人曾在仙山修行,对于芸芸众生,免不了低看一眼。我有一问请教夫人,夫人可愿回答?”
“你说吧。”
“人间沧桑变换,成王败寇终不过一抔黄土,在夫人眼里自然毫无意义。那么仙界千百年来压制魔界,意义又何在呢?”
莲香子笑道:“我何曾说过,仙魔二界之争有什么意义?”
“如此说来,夫人以为仙界压制魔界,并无道理?”
莲香子看看薛蓬,道:“蓬儿,你说说看。”
薛蓬瞅一眼薛蕲,支吾着:“仙魔二界自古水火不容,无论如何,魔界作恶多端,仙界为天下苍生克制魔界中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莲香子直摇头,问道:“仙魔二界水火不容是事实,可是你说仙界为天下苍生克制魔界中人乃天经地义,却很有些说道了。我且问你,何为天经,何为地义?”
薛蓬挠着脑门,牙缝里挤不出半个字眼。莲香子叹道:“为娘叫你平日里多读些书,多参悟道学,你竟当了耳旁风。古人说: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笔者注:此典出自《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这固然是天经地义的出处,若放诸三界,所谓天经、地义,仅释以礼是不够的。天经在乎道,地义在乎德。别的不提,单说仙界压制魔界乃为天下苍生,你可有凭据?就算仙界压制魔界中人当真是为天下苍生,道、德又在哪里?”
苏荣不服,起身道:“依夫人之见,仙界道侠力压邪魔,竟毫无必要了?”
莲香子道:“天地万物,本来是由无到有的。必要不必要,有理或无理原是一母所生,并无差异,必要又如何,不必要又如何呢?”
常朝云鼻子一哼,道:“既如此,何不让我们魔界中人也来统领三界?”
莲香子笑道:“我且问你,魔道统领三界,于你有什么意义?”
“从此正大光明,再不必受你们仙界的气,算不算意义?”
莲香子又问:“我再问你,魔界之中,莫非人人相亲相爱,不分彼此?”
“废话,便是你们仙界,还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常朝云才刚言毕,登时发现自己说了错话,然而稍作思度,她又发现这话无论怎样说,总有不合理的地方,因为莲香子随即笑道:“你方才说魔道统领三界,你便活得光明正大,再不受我们仙家弟子的气,可是到头来,恐怕事与愿违,仙家弟子的气不必受了,同门的气却未必好受多少哩。仙魔二界之争就像一颗种子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又枯槁而亡,化作春泥。你说它没意义,自然有没意义的道理,你说它有意义,自然也有它有意义的道理。然而一旦仙魔二界之争没了意义,魔界存亡又有什么意义?”
苏荣恍然大悟,道:“夫人是说,仙界压制魔界的道理,其实就在魔界统领三界的野心之中。”
莲香子道:“也对也不对。不过你能有此开悟,足见仙缘不浅了。”她又转而对常朝云道:“你身在魔门,自然以为我们仙界处处针对于你。可是你回去问问你师父醉仙姑,我们仙界可对付过她?今日我对你以礼相待,全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叶氏一族被害,你同你那两个兄弟难辞其咎。叶长庚是我长姐独子,这笔账,你打算怎么跟我算?”
常朝云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叶长庚既然入了局,便早该明白这个道理。俗世为官的,占了多大便宜自然也要冒多大的险,岂有好事霸尽的道理?叶长庚既然跟了睿王,理应全心全意辅佐睿王才是,他却一面追随睿王,一面效忠皇帝。叶家之灾,叶长庚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如何怨得了别人?我们常府只不过顺水推舟,借出半分力气罢了。”
叶琮道:“你说得轻巧。常氏兄弟同那朱弼文狼狈为奸,跟着睿王意图谋反。我父亲追随睿王,是报他知遇之恩;我父亲效忠皇帝,是尽他为臣之义。只因我父亲不与你们同流合污,你们便加罪于他,现在你竟有脸说我父亲咎由自取?”
常朝云大笑道:“你也太高估你老子了。他虽官至兵部尚书,又能有多少实权?睿王要除他,也不必非等着顾乘风和苏荣去他府中,再编个里通外敌的罪名。”
苏荣道:“你们的目标是我和师兄?”
“方才薛夫人说得好。同门之争比之仙魔之争,往往更甚。我既为魔界中人,何必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我两位兄长只求富贵荣华和权势地位,睿王就更别提了。你和你师兄,凭什么成为我们的目标?倒是白泽观的人,正想借那机会诱你们去天牢救人,再除去你们。只可惜老道士不想脏自己的手,小的又净是些个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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