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胡麻饼(1 / 2)
种种证据皆指向皇后,皇后无法辩驳,哪怕她根本不知道村落围剿一事,更不知百人贼匪从何处而来。她布局多年,筹谋多年,到了最后,竟然被旁人咬了一口。
她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若是臣妾做的,如何能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是诬陷,是嫁祸,有人还害臣妾,要害太子。”
皇上看着她,淡漠而疏远。“不是你又如何,难道你不想让宁王死吗?”他唇边的笑嘲讽又鄙夷,“你说有人陷害,难道贪腐之事,中饱私囊之事,也是有人陷害?”他轻叹一声,“如此愚蠢,倒底不是朕的孩子,一分都比不过朕与皇后的宁儿。”
皇后震惊,抬头看着她。她跪在风口,冷风吹过,乱了她梳得一丝不乱的精致华髻,几绺墨色青丝拂上没有血色的面庞。“皇上!”她凄厉一声,“我发誓,我与甘霖寺主持从未有过苟且。”
“哦。”皇上淡淡的应了一声,“有与没有,是你自己的事。”与他何干,于他而言,她也好,后宫其他妃嫔也好,不过是工具。是制衡的工具,也是牵制朝中诸大臣的工具。一个工具,想要出墙,难不成他还要愤怒吗,找个机会砸了,毁了,扔了便是。
皇后跪也跪不住了,只是跌坐在地下。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他对她竟然没有一丝情感。曾经的笑言,曾经的纵容,难道全是假的吗?
“皇上,你可以不信我,可你要相信太子,太子他,他……”她焦急的为太子找补,“太子他并非聪慧之人,比不过宁王分毫,他如何能暗中养贼匪多年不泄露分毫,又做下如此精细计划。”太子,她的儿子,她专心培养,一心辅佐,最终被捧上太子之位。生于,她被皇上虚假的温情蒙骗,开始对他心向之的时候。
神色黯了又黯,却依然不肯失了皇后的气度。
皇上斜睨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并非太子设计,而是宁王自己设计?”他瞬间暴怒,拿起桌面上的砚台,对着她便砸了过去。“你以为我的儿子同你一样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吗,你以为我的儿子同你一样,虚情假意,虚伪恶心吗。”他气急,若非如此,怎会在她面前称“我”。
朕这个称呼,是身份,是她终其一生,捧上真心也跨越不得的天堃。
皇后没有躲,砚台直直砸在了她的额头上,瞬时,血便涌出,流了半张脸。
藏得公公忙上前一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他赶紧递上一杯茶,“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装茶的茶盏是宁王府送来,几个月前,王爷王妃带小公主、小世子去查看烧蓝鎏金工坊,公主世子玩心起,亲自点画了一套茶具。画的稀里糊涂的,宁王又改笔做了晕染,烧出后便送入了宫,说是孝心。
藏得公公见皇上看到杯子消了一些气,便又讨了一个巧儿,“皇上,可不能气,气坏了身子日后还如何抱重孙子。”
皇上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你倒是会说话。”
皇后看着他,血流进眼中,血红一片。自入宫那一日起,负着全族的荣耀,担着儿女与自己的前程,她一刻不敢松懈,也一刻不能松懈。她起先并不喜欢这后宫,也不喜欢他,只是虚做笑脸,强颜欢笑。可一日日相处下来,一个又一个孩子生下来,不知从何时起,便多了一些喜欢,心中也一点点生了嫉妒。
她嫉妒先皇后,嫉妒她诸事都淡淡的,对于后宫争宠不屑一顾。更嫉妒她丝毫不以皇上为重。她可以肆意的与他争吵,对他甩脸色,甚至将他拒之门外。而他,愤怒之后,还是会软下去,无论是否是自己的错,都会对她低头。
他对她,自称从来都是我。他会气急败坏,也会低声下气认错道歉,更会温柔哄着她。这些,都是她终其一生也不曾得到的。
思绪不过一瞬,已然勾起心底零碎而杂乱的酸意。那滋味辛辣又苦涩,酸楚得几乎闷住了心肺。
“为什么?”她问他。为什么如此偏心,为什么从不曾好好看看她,看看他们的孩子。
皇上淡淡道,“你与你的家族又为什么一定要为皇后、为太子?”他放下茶盏,“朕早就同你说过,在朕这里,没有母以子贵,只有子以母贵。”他厌恶她,所以也厌恶她所生的孩子。她能生,她便生,生再多又如何,他不喜便是不喜。这天下的好东西,这天下最大的权势,他不留给他最喜欢的儿子,难道要留给一个自己厌恶的儿子?更何况,这个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朕给了你们多少次机会?”皇上的笑幽幽暗暗,口气却温和到了极处,“去年秋狝,宁儿被饿虎袭击,差点丢了性命,朕让太子查,太子查也不查,随随便便交了一个人便算是交差了。还有早些年,宁儿与夏侯一门在战场上,屡屡遭受伏击、暗杀,你敢说这些没有你们薛氏的手比?”一个是他妻子为他生的唯一儿子,一个是他妻子为他们唯一儿子找的倚仗。“并非朕要你与你的儿子死,而是你们不肯放过朕的儿子。”
皇后看着他,倏然笑了。到了如今,她难道还不明白吗?胆敢弑父杀兄的人,难道不敢杀子女吗?
“当年,是你让我将未央送出去的。当年未央宫大火,也是你同我说,会有人救她。”而她,当时被他伪装出来的情谊蒙了眼,信了。她亲手毁了女儿。
皇上看着她,笑容越发可掬。“与西凉交好,不是你们薛氏一门一直期待的吗?和亲一事,不也是你们提出的吗?”他当时说什么了吗,他不过是说,未央性子倔,难为公主。若是不削一削她的性子,只怕日后会成为皇室笑柄。“是你们当时急着邀功,什么都不考虑了,便将她送出去了。”还有大火一事,明明就是他们想要烧了无妄宫,谁知风大天燥,引火烧身罢了。“朕说会有人救她,你便信了吗?还是说你为了掩饰你有孕进宫,掩饰她是你与旁人偷情暗结的珠胎,有心让她死呢?”可惜,未央的命够大。
“你怎敢如此想我。”她愤怒,想要辩驳,却失了所有力气。
皇上微微一笑,“难道你没有入宫前便失了贞洁,难道你与甘霖寺主持没有私下结为夫妻,行了夫妻之实?”他眼中闪过恼恨,“你们薛氏一族用一个残花败柳蒙骗朕,难不成还要让朕感恩戴德吗?”
皇后脸又灰又白,皇上继续道,“该感恩戴德的是你们薛氏一族,朕行仁善孝礼治国,所以才对你们百般容忍。若非如此,朕该将你们薛氏女眷,一一送入西北营为军妓。”
皇后是被押出御书房的,谁也不知道她与皇上说了什么,只是知道,她被押出时满脸灰败,已然有了临死之时的破败。她直接被剥去皇后制服,关入了牢中。她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为妃时戕害妃嫔,残杀皇子,登后位后,屡次安排刺杀宁王。
她还不知,是她所生的太子,亲自列明了她的罪名。也是她所生的太子,为了撇清自己,将她推了出去。
状纸写的满满的十几页,皇上命人印制,与废后的旨意一同,公告天下。仁善孝礼治国的皇帝,从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他要的是公平、公正。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更何况皇后。
又是一份己罪诏书,皇上言辞真垦,痛斥皇后的狠毒,同时又自斥自己愚钝,不曾察觉皇后恶行,还让她成了天下女子的表率。
面子值几个银子,用丢掉的面子换得天下人的同情与怜悯。同时彰显他的无私,治国之严,法治之严。法不外乎人情,可皇后这般纯粹的恶,无情理可通。
皇上在御书房写己罪诏书时,宁王府在办赏花宴。形势逼人,曾经监国的是太子,所以女眷们会按着太子与太子妃的意思,下意识疏远冷落宁王府。如今行监国权的是宁王,女眷们便又不得不放下脸面,前来宁王府赴宴,巴结着新任的摄政王妃,或许还是未来的皇后。
四周花木,流水潆绕石径,斜桥半中间高高的起一座亭子,那亭子靠着一块太湖石。太湖石畔,罩着一大株绿萼梅,玲珑曲折,香气纷披。
白铮铮惊讶,“三月中旬,绿梅竟还开的如此之好。”生机盎然,清香四溢。“梅格已孤高,绿萼更幽绝。”
她转向宁安,见宁安眼底也是惊诧之色,忍不住笑道,“你不知道吗?”
宁安摇头,“这处院子我没来过。”宁王府极大,寻日里需要她忙碌的碎事不少,闲暇之时,除了在秫香馆,梧竹幽居附近走走,便没去过其他地方。
太湖石出西洞庭,多因波涛激湍而为嵌空,浸濯而为光莹。或缜润为硅瓒、廉刿如剑戟、矗如峰峦、列如屏障,或滑如肪,或黝为漆,或如人如禽鸟。岁久被波涛冲击,皆成空石,面面玲珑。
“性坚而润,有嵌空、穿眼、婉转、险怪势。好石,好石。”
宁安与白铮铮闻声转身,朝魏郡主站于她们身后。宁安没动,白铮铮屈膝行礼。嬷嬷们早就教导过她,遇到何人要行礼,遇到何人无需动。她的丈夫如今是摄政王,一儿一女,一为王侯一为公主,她又有诰命在身,能受她一礼的人不多。
宁安看着朝魏郡主,她是一个很雍容的妇人,五官深刻,鼻梁高挺。京中女子多瘦弱,她却是少见的臃肿。许是因为胖,将脸上的皮肉撑开,四十多岁的年纪了,竟不见几条皱纹。细眉秀目在清癯瘦白的脸上或许好看,在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越发显得脸肿大。发髻之上,十一钿点翠金枝。
虽说发出去的帖子是家宴帖,但一众女眷装扮的仍然慎重,如此一比较,倒是显得宁安穿着打扮太过随意了。襦、松柏绿对襟衫、杏色薄纱帔帛,石榴红间色裙,梳螺髻,一对银鎏金襄玉步摇钗,银片雕花叶,嵌雕花玉片,银丝悬挂镂空银花片,行走坐卧,轻摇慢幌,泠泠作响。斜红、酒晕、贴花钿。
一众女眷在园中坐定,朝魏郡主神秘一笑,“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今日特地带来与你们分享。”
众人含笑不语,唯有许窈的妹妹许茹孟娇滴滴道,“可是雪香丸?”还没等其他人产生疑问,便听她又道,“早就听说朝魏郡主从民间寻了一位厉害的药师,做了一种能令女人容貌柔美,肌肤细腻,自发幽香的药丸,今日可算是能见一见了。”
朝魏郡主含笑,抬手一拍,便有一个布衣长衫的男子捧着一个木匣走了过来。
宁安微微皱眉,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女眷聚会赏花,男子如何能随便出入。便是一些夫人的儿子,只要过了十二岁,也是不能随意出入女眷聚集处的。
白铮铮贴近她小声道,“那位是郡主的面首,郡主可喜欢他了。”这些事宁安不知道,也无心去打探京中女眷,各个郡主、公主的情况。可她不同,先不说她在娘家时便不停有人给她讲这些人际关系,她同宁骁成亲后,她多多少少差了人搜集了一些各个府上女眷,公主、郡主有的没的消息。
朝魏郡主的面首将木匣呈给她,她微微一笑,“这雪香丸,需用花露服下。”话音刚落,她的侍女们便开始一一奉上花露,一盏花露,一颗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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