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气坏老大(2 / 2)
“我想,杜队长看在这一点,不至于再派人来抄家了。往后再遇上什么事,也会想到这一点,你说是不是?”
经老三一通点拨,大哥似乎也开了窍。
大嫂也在一边攒掇,“老三说得在理儿。这老话说得对,君子不与命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该如此,就照老三说的做吧。”
看看大哥两口子也看开了,老三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老大十二分不情愿地套上马车,把囤子里粮食挖出一大半,装到车上。从柜里拿出地契,又把钱匣子里的大洋,抓出几把,用一块布包好。
剩下的,装进一个坛子里,到猪圈边挖了个坑,埋了进去。又在上面盖上土,踩实后,又往上面撒了些尘灰,看不出有什么新挖的痕迹,才放心地回屋,把地契和大洋揣好,赶上马车,往工 作队那里去了。
到了那里,见更房外面的土墙上,张贴了一大排毛纸,最前面的几张,是中 央颁布的土 改条例;接下来的,是工 作队发布的土 改公告;再接下来的几张,是吴家沟各类成份划分的布告。
一大群人挤在布告下,搜寻着给自己划定的成份。
老三昨晚已把自己被划定的成份告诉了他。老大也就没像别人那样,在几大张布告里乱找,只往富农成份那张上扫了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
想想昨晚老三嘱咐的话,调整了一下心情,转身回到车边,把车赶到更房前的停下,满心狐疑地走进更房。
到了里面,见老三正坐在桌后写着什么。老大低声咳了一下,老三听了,抬头见大哥手里拿着鞭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说话,只拿笔冲里屋指了指,老大就明白了。挪着脚步,往里屋走。
到了里屋,见杜队长正在看一份文件。老大走到桌前,干咳了一声,杜队长就把文件放下,抬头看了看老大,刚要问“什么事?”
老大就把昨晚老三教他的话,不太流利地说了一遍,“杜队长,我叫吴福贵,一早过来看了告示,看见我被划成了富家。
“我看告示上说,被划成富农的,家里的土地得没收,多余的粮食得没收,家里的财产得没收。
“看过了,我就回家,照着告示上说的,把家里多余的粮食挖了出来,装到车上,又把家里的地契和大洋,一块儿拿来,都在这儿。全都上交给工 作队。”
说着,老大从怀里掏出两个布包,放到杜队长的桌子上。跟着又说,“车马和粮食,都在外面,我想让杜队长验收一下。”
老大这一通说道,可把杜队长弄得有点发懵,心想自己搞土 改工全已经几年了,各类地主富农,也见过不少。以往那些地主富农,一听说自己被划成地主富农了,都千方百计地跑到工 作队来,找出各种借口,痛哭流涕地替自己辩解,喊冤叫屈。
实在躲不过,也回到家里,千方百计地藏浮财,避灾祸。
像眼前这位,得知自己被划成了富农,不但不狡辩,还能心甘情愿地把家产,主动上交到工 作队的,杜队长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杜队长一时失了主张,不知这会儿该站起来,向这位富农表示感谢?还是称他为同志?还是对他来这里上缴财产表示欢迎?
到底是队长,遇事能显出老成。一时拿不出主意,却也没显露出心里的慌惑,板着脸坐在凳子思忖了一会儿,喊过另一位工 作队员,“小王,你过来一下。”
站在门边的小王,听队长喊他,走了过来。
杜队长指了指老大放在桌上的地契和大洋,跟小王说,“这是富农吴福贵上缴的家庭财产,你清点一下,封存入账吧。”
说完,杜队长才站了起来,走到老大面前,板着脸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吴福耀同志的哥哥,是吧?”
“是。”老大直耿耿说道。
“这么说,你对我们党的农村土地改 革工作,还是支持的。你的表现不错,我要对你的做法提出表扬。希望你的表率作用,能给吴家沟其他的地主富农,起到感化作用。
“你这样做,也说明我们推选吴福耀同志,出任吴家沟村农委会主任,是完全正确的。也希望你今后,仍然配合我们的工作。”
杜队长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是老大爱听的。直等杜队长说他现在太忙,让老大回去吧,老大才有些失望地回家去了。
从工 作队回到家里,老大像丢了魂儿,迷离莫勒的,不知这会儿该干点什么,一下子六神无主,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又像是猛可里遭了劫,把他几辈子积累的家产,一朝席卷得干干净净。整个大脑,这会儿就像希望堕胎后的子宫,空空荡荡的。
怆然间,又像一场大病袭来,掏空了他的身子,两腿发软,浑身无力,额头直冒冷汗。
这会儿,见了谁,他都想大哭一场,倾诉自己内心的冤屈。
中午老三回家,见大嫂正在猪圈边喂猪。
老三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去,正要把中午要开批头会的事,告诉大嫂。看大嫂眼角发湿,知道大嫂刚刚哭过,心里一阵发酸,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老三走过来,大嫂停下手里的猪食瓢,一脸哀怨地望着老三,低声说道,“他三叔,倷哥八成不行啦。”
老三听了,头发差点没竖立起来,惊瞪着两眼问道,“俺哥怎么啦?在哪?早上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他强装的。”大嫂说,“自打从工作队回家,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嘴里不停地嘟嘟念着。家里,院子,不停地出出进进,来回转悠着。就像早年他爷,丢了车马粮食那会儿一样。我看那架势,怕是挺不过去啦。”
老三听过,越发害怕起来,问道,“俺哥在哪?”
“转悠瞌了,这会儿在炕上躺着呢。”
“我去看看。”说着,老三到了上屋。
进到里屋,老三见大哥躺在炕头大喘粗气。
见老三进屋,也不起身,麻达着眼睛,问了一句,“老三,咱家那些地,还有早上我拉到工 作队的那些东西,真的再拿不回来了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哥还能说出这话,老三一时无语。
见老三不说话,大哥两行泪水,从耳边流下。瘪着嘴,像个受委屈的婴儿,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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