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淑(2 / 2)
“你凭什么不吃!”
现在再一看纸人的辫子,愈发似根链子,只不过摸不清罢了。
“闭嘴,”白清被吵得有些头痛,冷冷吐出二字,“吵闹。”
纸人一停,再反应过来时白清已踢翻圆桌,手持长鞭,一挥,长鞭所及之处纸人纷纷碎为纸片。
白清只想尽快解决,他头痛得厉害,便不管不顾要开棺。
棺是朱漆良木,早已被长钉死死钉得严丝合缝。
纸人在失声尖叫,吵得白清头痛欲裂,恨不得直接五感丧失。拿清旻往缝里一插,一翘,棺被开了,棺盖飞出四五米。
“出殡——!”
唢呐声混着燃纸声和香灰气味,一阵接一阵。
往棺中一看,那具精致华丽的尸体与白清几乎一模一样,他头更痛了。
啊,原来是他躺在棺中。不对,是个纸扎的。
白清头要炸了,但依旧面上平静。
引出来了。
再抬眸,白清已跪坐薄冰之上,水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一双惨白的水被清旻剑钉住了。
“你下来陪陪我吧。林淑苍白的脸紧贴在薄冰之下,脸上的细节也被放上,左眉眉尾上有颗细痣,不过也罢黯淡无光了,她仍在幽声道,“我好冷啊。”
话音未落,林淑竟带着清旻极速下沉,薄冰破开,湖水缓缓流动。
白清轻啧一声,正欲跳下冰湖时却被拉住了左手。
白清一回眸,拉他的人正是黎散,似乎见到什么能让他痛苦一生的东西般,连语气都带了些许急躁和慌张。
黎散的气息迎面而来,一缕血气混于其中,是他所讨厌的血腥味,腐朽不堪。
碍手碍脚!
白清一句“松手”还未出口,身体已带着黎散坠入冰湖。
透骨的冰凉像根长针不断搅拌着他的理智,更显得黎散的体温烫人了。
右手中突现长鞭,黎散还未松手。白清睁开了双眼,隐约有几分烦躁,这是打算直接抽断黎散的手。
只是还未来得及挥动长鞭,黎散已逼近,不安分的另只手也抚上他后背。
闭上双眼,带着苦笑,黎散快要吻上白清了。
长鞭便消失,白清竟不知挣扎了。
所以不能说上是眼中略有震惊,却是不知所措。
还差一厘米时白清正欲推开黎散,但不料林淑拿他的剑做了什么,让他的头更痛了。
若要形容,大抵是被十几把小锤无死角叮叮地敲,还有一根灼热得能堪比朱雀神火的长钉在翻江滔海,他的头要炸了般。
黎散察觉到了白清的异样,到底没狠下心吻住白清,用白清忍不住的咳声与咳出的血让他无比慌乱。
待白清再睁眼时,他已在黎散温暖的怀抱中了。而黎散抱着他好似跪坐在冰原之上,一望无际的冰原。
白清没有喘息,也哈不出白气来,拜这冰天雪地所赐。他离一具尸体只差他会动,尸体不会动了。
不仅体温冰冷,白清的脸色苍白得也似一具尸体。
抬起手攀上黎散的肩,白清才抬首:“方才……”
“渡气,没有亲吻,你昏得……”
白清似被黎散的体温烫到了,收回了手。
没有起风,也无月无星,太空寂了。
“你看到了什么,”白清在黎散怀中呼吸越来越轻,低头垂眸不看他的双眼,淡漠道,“才如此冒失。”
黎散的呼吸顿了一顿,才答:“我见到林淑之父后未来得及压制他,让他逃了。随后观到出殡仗队,棺中躺的是与你有九分像的纸人。我看到……你不慎坠入冰湖,伸手呼唤着我。”
白清已经能想象出了顶着他脸的假人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可怜兮兮伸出惨白的双手,试图将黎散拉入湖中了。
他闭上了双眼,语气旧冷淡:“不止,远远不止,你还瞒着我。”
黎散心知瞒不了白清,沉声道:“你于此取了些冰,亲手做成冰汤,赠予一人,与那人……”
黎散又是顿了顿,才努力挤出了四个字:“动作亲密。”
白清下意识道:“假的。”
片刻后又问:“什么冰汤?”
“酸梅。”
他漫不经心问:“你喜欢酸梅冰汤吗?”
“如若是你,心定喜欢。”
白清仅“哦”一声便不在意了,让黎散将他放开。
谁知黎散不松手:“你的身体太冷了。”
说着,又用争贴上白清侧脸,眼中唯有白清。
白清自然抗拒了:“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黎散也是拒绝了:“不,我能暖好你的,你……”
“放手。”
怎料语气一过激,白清又在黎散怀中咳个不停。咳了好一会儿倒是没咳出血来,只是把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咳没罢了。
“我只想抱你一会,求你了。”
白清不语,许是妥协了。
不过才片刻,又有人不消停。
“好冷,我好冷,太冷了……”
林淑脊梁上插着清旻,拖着已腐烂至露出白骨的双腿,絮絮叨叨在冰原之上爬行。
白清抬头,问:“为什么不是晴日朗朗?”
“不喜欢阴沉?”
白清点了点头。
刹那间万里睛空,烈阳直射大地。
阴暗爬行的林淑一怔,尸体都回温了。
黎散怀中的白清体温终于不再凉如尸体,只是脸上依旧无一分血色,苍白得可怕。
看到白清时,林淑才恢复了理智,胆怯问:“你、你,是神吗?”
白清双眼放空,仿佛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轻声道:“世间本无神,不过是凡人的念想罢了。纵使我是,又如何。”
人人都慕神,所以才存在了神,将神明囚禁于人们的妄想中。身为信徒,哪一个不是有求于神?
白清闭上了双眼。
有些累了,可真头痛。
林淑如见希望,急切地撑起身问:“那你能救救我吗?”
白清睁开双眼,抬手挡住黎散垂下的目光。
"放开我。"
黎散直接轻啄一下白清的手心,不知羞耻道:“不放。”
白清看了眼手心,再看了眼微笑的黎散,满是疑惑地看着手心。
方才黎散干了什么?是不小心吗?……算了,便当黎散是不慎吧。
“不放手就闭嘴。”
黎散嘴角微扬:“好。”
转首面对林淑,白清一念便让清旻消失,又伸来向林淑,道:“过来,你是否想出生在春天。”
春天一词似乎刺激到了林淑,她愣愣呢喃春天。她说:“春天?我想在春天,曾经不用裹脚的春天。”
不用无忧无虑,只要不用裹脚足矣。
白清轻道一声好,只是还未渡了林淑,一张血淋淋的大网袭来,黎散怀中一空。
黎散微眯眼,脸色不悦。
白清也是想不到怎么就到了棺中,但他头痛如刎肉,便不管了,只想闭眼长眠一场。
睡吧,身外之事无须管。如若死了,反是成全了他。纵使为神又如何,被因于此五感渐失,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
黎散已能瞧出了几分怒意,血淋淋的大网软趴趴盖在林淑身上,令林淑抬不起头。
不远处的林启七窃被钉上发光的长钉,五条光链绞住他的四肢与脖颈,将他锁死在冰原上,胸口处还插着把剑。
林淑被投入水湖,于是她出现在冰湖与这冰原上。大网应该是捞尸所用,林启弄死亲女后又后悔了,想捞起林淑的尸体。
“假扮自己女儿很好玩吗,”黎散一步步走近林启,“枉为人父。”
林启毫无惧色,嘲讽地哈哈大笑:“我不如你,竟有断袖……”
话音戛然而止,原来是林启的舌头也被长钉钉住了。
热烈的阳光洒满冰原,暖如春日,不见一丝寒风。顶着刺眼的光线,黎散低头,一字一句问:“他在哪?”
林启仍在狂妄自大地笑,只不过是无声的,因为他的声带也被割断。
瞪大双眼旁观一切的林淑出声了:“入棺,对,就是入棺!”
黎散闻言看去,一挥手,大网不见踪影,林淑这才得以撑起身。
林启嘴唇翁动,显然又是“一片好心”的骗女谎言,或是咒骂黎散的胡言乱语。
全身湿透模样可怜的林淑抬头向黎散,不禁咽了口水才压下胆小如鼠的心事,犹豫道:
“他应该是代替我入了棺,或许……”
“不心多言,”黎散直接打断,她只信亲眼所见和亲口所说的。可她没想到黎散的轻飘飘一句话险些让她惊出血色。
“他和我,是眷属。”
眷属,好像是只出现在古书上的词了,久远到常人所知的应只有一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曾如此鲜活过。
眷属一词之意有三,一为家属,二为家眷,三为夫妻。
而黎散方才所说的明显意为夫妻。
白清和他怎不能算夫妻呢,他们拜过天地,有床笫关系,他更是亲手写了婚书,不必四舍五入已是眷属。
林淑又连啊了好几声才急忙道:“我,我送你出去。”
黎散嘴角一上扬,如必将拯救世间的神般圣明,不仅道了声谢,又让林淑白骨的双腿生长出血肉,不曾裹过脚的双足。
而瞳孔上被钉了长钉的林启“看着”女儿“通敌”,气得脸色通红,口鼻流血。
伴着黎散出到冰原之外的还有林淑音量忽高忽低的一句话:
“他的脚不像裹足,更像是脚掌骨全部粉碎,走起来……一定很疼吧。”
是啊,他的白清一定很疼吧。
而黎散走后,林淑一步又一步走近木启。
不顾林启的眼神与脸色,忽伸手拔出林启胸口的剑,剑尖对准林启的眉心。
血肉刺破声响起,再次拔出,又捅了一剑,两剑,三剑……
汉白玉棺内死寂,黑暗,就连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都是微不可闻,白清此时此刻可真像一具精致如瓷的尸体。
突然开棺声响起,棺盖被粗鲁掀起,其间的白清被小心翼翼抱起。
眼皮一跳,白清睁了双眼,许是想到白清不宜一睁眼就见强光,只有几根长明烛缓缓燃着。
跪于棺旁的黎散身上干干净净,地上的什么血祭,屋内的天罗地网,神智不清的奴仆们等也处理得干净。
空中应弥漫一缕血腥味,不过白清嗅不到,嗅觉丧失大半了。
先是丧失味觉,接着是嗅觉,然后会是什么?听觉还是视觉。都与他无关了,风会告诉他一切的。
白清闭上了双眼,因他头痛、昏晕,黎散还与他额头相触。
黎散气息不稳,心跳声快得穿过层层皮肉带动白清的心神。
似乎咬着牙才忍下冲动,他说: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打算长睡不起了。”
这一句是肯定句。
白清的“我好困”滞于嘴边,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气音。他想推开黎散,可惜手还没抬起,黎散又是一句:
“冬至了。”
冬至?白清眼皮下的眼睛略一转动,就快瘫倒的理智运动,终于是想起了何为冬至。
哦,冬至,团圆欢聚之日。可这与他有何关系?
于是,白清淡然道:“人人皆我命中过客,冬至于我而言有什么意义。”
好不容易推开黎散,白清跌坐回棺中,也不知为何,棺中竟铺了上好的软毛毡,舒服得很。让他又泛起了困意。
才抬首,黎散捧起了他的脸。
许是怕见到白清的惊愕,黎散闭上了双眼。
鼻尖相碰,气息互闻,他说:
“我不是。”
白清说他这一生不过漂泊流荡,人人皆为他命中过客,可黎散却说他不是。
他们曾要相守一生的,怎算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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