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上起凤.满天风云(2 / 2)
袁清被这毒貂所噬,仿佛无所受伤,神情自然,并未有中毒迹象。这样一来倒令李忠顺心中着实纳罕,心想:以往这貂儿只要咬了别人一口,受者必定痛苦难当,哀哀求告,以施解药;可是今日之情形似乎这袁清受毒无恙,神态自若,着实让人想不通其中缘由。袁清并非百毒不侵,只是事情恰恰这样巧。他今日内衣穿了一件异常坚固的水獭之皮,这时近日一位樵夫打柴遇上一只豹子追杀,眼见得性命不保。正恰巧袁清路过出手相助,打杀豹子,随手赠于樵夫。樵夫甚为感激,相邀舍下小酌几杯,临别时将自己辛苦打得水獭皮一张赠于他,告诉他这皮毛极其坚韧,刀枪难入,最是防身宝物,行军打仗多是用上。袁清听是宝物多是不要,但是樵夫再三至诚,如果再行推让便是见外,却之不恭也就收下了,——不想今日派上用场,挡了这可恶的毒貂,否则此时不死也伤。李忠顺又岂知这种种情由,心中还以为这袁清有百毒不侵的护体神动。
李忠顺见一计不成,便恼羞成怒,哗啷一声撤出腰间五尺夺命鞭,一抖成一直线向着袁清眉心击去,似乎已不讲什么仁义为上,显得小人之状。袁清微笑道:“岂难道你们高丽国武士从来不讲武德,暗中偷袭习以为常?”李忠顺道:“这你也管不着,只看今日谁死谁亡。”袁清从旁边清国侍卫手中抄手一把青钢剑,用右手二指一弹,铮然有声,说道:“好剑,杀人正好!”好字落地,唰唰唰唰一连四剑已是连环而出,剑招凌厉,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状,端地厉害非常!直迫得李忠顺手忙脚乱,险险跌倒。他匆忙间挥鞭格开,便是如此也是左支右拙,露着技不如人!可是他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服,因为在他看来他们是养心老人门人,岂能败于人手?这是从来未有之事,也决不可以发生,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扳回败局,不让清国小瞧他们!只是他全然忘却了萤虫怎能与皓月争光芒,更何况且中土从来武林高手辈出,岂是他们所能堪比?只是一个人只要是思想入了魔障,一门心思要害人为己,便是不可就药,此时这李忠顺便是心魔成狂,只一门心思要击败袁清,好为他们高丽国长威风,只可惜好事难成,事与愿违!
袁清见他双目成赤,口中呵呵,脸色潮红,正是欲走火入魔之状,如果任由其发展,一味强攻强杀,不加以制止,那么一点功败垂成,便是心念成魔,真气力道尽失,经脉俱废,不可再行习练武功,行同废人,与常人无异,甚而还不如平常之人。袁清虽恨他们师徒五人行为不堪,表面上毕恭毕敬,明为向清国将军纳贡,实则心中不甘,意在挑衅其宗主国,可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意谋不轨,其心可诛;——可是如果自己见死不救,岂不与小人无异,虽然他不仁,我却不能无义。他想到此处,长剑轻轻一挑将长鞭向前一引,看准时机一手攥住鞭鞘,口中大喝一声:“撤”。李忠顺毕竟内力不足,只有撤鞭。袁清将长鞭抛在旁,长剑还入那侍卫鞘中,分毫不差,手法之娴熟,非常人可此,似乎经常习剑,否则决不会有此手法!丘方绝见状暗暗喝了声彩,心想:英雄出在少年!忽又想起了什么!心道:这少年好像一个人,但是身手似乎有些似是而非,相貌却又不同?再者从中土到这极北之地苦寒的地方他怎么会来,再者此次自己被押解这宁古塔无人知晓,他又怎么会知道?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近日不知为何总想起故土,在那里五月天时正是江水初暖,河豚正肥,一个个肥胖可爱,鲜美的鱼肉让人回味无穷!因为河豚有毒,所以作鱼肉时要千万小心,非名厨不可!在故土也只有那望江楼的厨子了!便在他思想的当口,耳中只听得有人哎呀一声,呛啷啷兵械落地声响,扑通一声有人跌倒尘埃。场中有人不禁有人喝了声彩“好。”那人甫一出口,忽觉得这似乎是讥讽于人,颇有些乘人之危,便止声不响。
丘方绝再看时,只见袁清好好地站立在场中,手中青钢剑余威尤在,去势非减,铮铮余响,剑身闪着刺人眼目的光芒。地上一人却是高丽国武士李忠顺,只见他衣服被青钢剑刺穿几个破洞,尤其是胸际几个大洞尤为明显,显得狼狈不堪。他此时衣上有土,口中有血,袖中的貂儿受惊,不知跑到那里去了,似乎以后再也不能用这歹毒的法儿害人了。李忠顺虽败可是心中依旧不服,似乎还要起身再战。养心老人李易天气得脸色铁青,看着这个不成器的门徒,喝道:“你还不退下!”又低声道:“我养心老人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胜负已分,夫复何言!还不退下,在这丢人现眼!”李忠顺见师父话,再不敢造次,怯怯退下。
养心老人虽败但是还是不能失了礼数,命人将贡品恭恭敬敬献于多隆将军阙下,这些贡品是高丽人参一百枝,黄金百两、白金千两、水牛角二百对、貂皮百张、鹿皮百张、茶千包、水獭皮四百张……腰刀二十六囗、顺刀二十囗、苏木二百斤、五爪龙席四领……等不一而足。高丽每一年向清国纳贡(清史稿.属国传有记载各藩属国向清国纳贡之详情。)其实在高丽国暗中奉明室为正朔,不以清国满洲人为正统。清国初年,高丽国向清国多尔衮纳贡美女,多尔衮嫌其丑陋令其退去。后来清国要求进贡水牛角和水牛筋因为这是制作弓箭的上佳材料,惧其做大,以后不可收拾。今日果然应验了这高丽国有不臣之心,欲脱离藩属国,自立为政,不受清国保护,其实这也是后来遭日本进攻时,依旧捉襟见肘不得不求助清国出兵,清国不念旧恶,还是出兵保护,才免于亡国。
养心老人李易天将纳贡天朝上国的物品交割已了,便率门徒悻悻而去。可说他们来时意气风发,似乎不可一世,仿佛他们高丽国武士武功天下第一,可是今日今时败北,可说是铩羽而归,不可谓不失意之极。
多隆将军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说道:“今日多亏袁兄弟出手,否则我天朝上国威严何在?”袁清道:“属下新来不久,侥幸胜了他们了,还是将军洪福齐天,天朝上国神灵护佑,所以打败他们,其实这一切非属下之能,全仗将军用兵之道,威严所及,无人可敌,更何况区区高丽蕞尔小国,岂能与天朝上国比较?”多隆将军听这番说话,心中说不出的受用,心想不错,就凭他们区区小国也敢妄自尊大,这真是自取其辱,怨不得旁人。他心中喜悦,便令人在将军府花厅摆宴。
众人席间无非推杯换盏,酣畅淋漓无所不说。席间多隆将军见采薇不胜酒力只饮了三杯,便心不在焉地看这袁清,不知她心中想着什么?丘方绝饮了一杯,说道:“袁兄弟你是新入军营的兵士?”袁清不知所问何意,随口道:“已有半年之久!”丘方绝道:“我看你像我所熟知的一位小兄弟,只是些许不同。”袁清道:“说来听听。”丘方绝若有所思,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幽幽说道:“他是袁督师后人,亦是当今袁门少主,是个少年英侠——名字叫做袁承天——在丘某所见之人中也许只他是个英雄,余者也就罢了!”言下之意天下英雄只此一人。多隆将军听了不以为意,说道:“袁督师在下是知道的,是个真正为国为民的英雄,——虽然当年与我们满洲人为敌,可是天下的人从来都是英雄敬英雄,好汉惜好汉!可惜被那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皇帝给冤杀了,是为大悲哀。以至身死国灭,天下从此易主,成了我们满洲人的天下!这也是天命所归,我清国受命于天,当有天下这是定数亦是天命!”丘方绝心中并不认同这说法,因为当事之时区区满洲三十万铁骑怎能灭我大明,那是因为当时大明内忧外患,内有乱臣贼子横行无忌,以至朝纲日毁,天下军民离心离德;外有辽东满洲人崛起,可说是腹背受敌,以至君死国灭,非是天不佑中华,而是人灭大明!非是满洲铁骑之精锐,是汉人之懦弱?皆非,是有汉奸投敌卖国,引夷人乱我中华,以至满清三百年!
多隆将军久居官场,察言善变,见这丘方绝面上忧愤参半,便知他心中所想,也不说破,仰头饮了酒,只在不言中。袁清忽然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天下似乎是谁的也不太重要,只要他一心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善莫大焉!岂难道这天下是一人一姓之天下,这似乎也太勉为其难!从来的皇帝如李世民和朱重八只要为天下子民着想,免除苛捐杂税,也就是功德无量了!将军你说不是么?”
多隆将军很赞赏他的真知灼见,深以为是。丘方绝心中不以为然,在他心底里还是汉人天下为正朔,胡虏岂能为正统?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不好反驳,那样于多隆将军面上须不好看。因为这近一年之中多隆将军对他格外开恩,并没有将他看作囚徒,反以上宾以侍,虽然也让其开山凿石,那是上命所差,皇上所拟旨的规定,不过也让他干轻松活,并不加刑,换作其他十恶不赦的犯人他从来严苛,从不故息迁就,他也时常对手下人说对十恶不赦之人决不可以心仁慈,因为那样只会让他们恶性不改,将来还会害人!而且这多隆将军虽是满洲人但是人对待满人和汉人一律平等,不分亲疏,有功擢升,无能退位,赏罚分明,恩威并用,是以很得军营中兵丁将帅的拥戴,宁古塔合城百姓都对他敬爱有加,城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很有古人圣贤遗风。所以采薇在这些时日竟对这宁古塔油然生起眷恋之意,颇有乐不思蜀,不念故土的念头了。丘方绝却不能如她这般,因为他总有他的信念,从不因任何人而改变。也许他太过执着一念,假如如别人一般变通,投身清廷,这时已是荣华富贵,官爵在身,那似现在为阶下囚,四处为家,可说居无定所!将来刑满,回归故土只怕物是人非,事业成空,不复旧日之情形了。可是他不会改变,只会一味倔强,也许世上有些人注定一生颠沛流离中,困苦忧患中,大志不得中,英雄未酬中,忧愁罹难中!这种种不幸中偏偏磨炼出英雄豪气的锋芒,有棱角的豪杰岂不比那些挫了锐气低眉下目事权贵的江湖人士强之万倍!有人侠名留千古,有人恶名留一世!所以有人英雄,有人行为不堪,声名狼藉为世不容!
多隆将军酒到酣处,听袁清这样识大局的说话,不觉扼腕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身有所为,轰轰烈烈做番事业,岂能久居人下!上天与人皆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所以帝王不值得夸耀,乞丐困苦的人也不必悲哀,只要做事恩怨分明,心安理得也就是了,其它的事与成败交于天意吧!”丘方绝也默无言语,酒散之后回到住所,心中却想着心事。久久难平,便推开木门来到长街之上,但见家家户户门前栽种花木和果蔬,甚是怡人。月色照着这边陲小镇,宁古塔高大城墙矗立在月下,仿佛一位久经战火罹难的老人,向着世人诉说过往的种种情事。因为有边疆兵士的守卫,所以北方劲敌干罗斯的哥萨克骑兵才不能进犯这宁古塔!丘方绝心想当务之急是防范敌人进攻,因为他在开山凿石便听到苦役说起那干罗斯国几次三番进攻宁古塔都被清国勇士兵丁射杀,亦是胜多败少,只是迟迟不能以逸代劳消除这个北方隐患。多隆将军甚是苦恼,总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所以每每到了春秋两季便厉兵秣马,以备前线战事。他心怀家国,是个胸怀天下的人,可是每每事与愿违,总不得将敌人打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每当此时便扼腕长叹,不能尽忠于国家,报效于朝廷,忝居宁古塔将军之职,实在有亏皇帝知遇之恩!其实他己经尽力了,比之朝廷中那些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的大臣强之万倍,放眼整个清国如多隆将军一心为国,誓杀侵我国土的夷人已不多了,多数的文臣武将沉浸在温柔乡里,酣梦而不知醒,又岂知猛虎厮于旁而不自知,心中依旧以为天朝上国无人敢犯!只有多隆将军明白一味对敌人示好,只会让人家以为你懦弱可欺,害怕战事,这样反而助长敌人锐气,灭了本国将士的勇气,只有以杀制杀,才可以让敌人知难而退,别的没有更好的办法,退而求其次也要以礼后兵,莫谓言之不喻。丘方绝知道这多隆将军守边多年,宁古塔才可以安然无恙,纵有敌人侵犯总是被逐回国门之外,让他们狼子野心不能得逞。
忽然街角一个花园中传来呼喝之声。丘方绝好奇:这宁古塔一向治安一很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可能有蟊贼?他寻声而去。只见明晃晃月之下正有一男一女交手,却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间胜了高丽国武士的袁清,那女孩子却是自己的义女采薇,只见她脸上泛红,气喘吁吁,可见她武功不及这袁清。袁清边出招边叫道:“采薇姑娘无缘无故你为何出手伤人。”采薇只不答话,依旧递招过式,仿佛没有听到袁清说话。丘方绝甫欲出手,只见采薇姑娘向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丘方绝便知这义女秀外慧中,决不会无缘无故与这袁清交手,便负手背后看二人交手。忽然采薇脚下一滑,似乎踩中了什么物事,身子不稳向前抢出,堪堪跌倒。袁清岂能袖手不管,于匆忙间伸手扶她,岂料采薇袖中一抖,只见银光一闪,双手之中多了一双峨嵋刺,寒光一闪刺向袁清的小腹。袁清怎么也未想到这个女孩子心机如此之重,于旋踵之间身子向后跃去。采薇则步步紧迫,实在是要他就范。
袁清生死之际,不加思索手指点出,只见两道无形的力气将采薇手中峨嵋刺击落地上。丘方绝见状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道:“袁兄弟,你的庐山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他边笑边走来,将地上的峨嵋刺拾起交到采薇手中,说道:“不想你真是有心人,不远万里来这?袁兄弟你来宁古塔是营救在下的?”采薇不知义父意所何指,怔怔看着他们二人。丘方绝又道:“采薇你发什么怔?还不见过袁承天大哥。”采薇道:“他是袁承天袁大哥?怎么会?”
丘方绝道:“袁兄弟取下你的人皮面具吧?”因为适才袁清一指将采薇手中峨嵋刺击落,他便看出这是昆仑派的“乾坤一指”,非别派所能,那么这袁清不问可知一定是不远关山万里来这宁古塔,其目地不言而喻自然是搭救自己,只是心中有个疑问,为何他甘愿躲在军营这几个月,迟迟不肯与自己相来,却是为着何来,这确实让他想不通。
袁清扯下人皮面,说道:“丘帮主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住你。”丘方绝道:“今日在较武场我见身手甚是怪异,与那高丽国武士李忠顺过招处处总是点到为止,不为己甚,总不肯显露本身武功家数,我便生疑,只是那时并未想到是你,今晚你与采薇过招,不经意间施展“乾坤一指”,虽然丘某从未见过,但是耳闻,今日见了便猜到是你袁少侠了。”采薇姑娘这时也走来,拿住袁承天的手道:“袁大哥,你一定要教我这‘乾坤一指’!”
袁承天心想这“乾坤一指”那如你想的那般容易。当年还不是自己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在那山洞中得了那“乾坤一指”,当时自己以为那骷髅是林正眠祖师遗骸,看来不是,因为后来自己在昆仑绝顶杜鹃树下受了林正眠祖师毕生之内力,那么那骨骸不问可知是林北海的,那女子骨骸定是林夫人的,虽然她与林北海当年情断义绝,只怕林北海人物猥琐纠缠不休,二个人在山洞之中双双殒命,也许是林北海杀了夫人,然后万念俱丧也随之而去;抑或是林夫人痛恨林北海始乱终弃,诱他上昆仑山,在那山洞之中将之杀死,自己也以死明志!人间多是情恨交织,也许师祖林正眠见自己相思蚀骨的女子和其相公双双身死,万念俱灰之下便将山洞口封死,将它“乾坤一指”也封在其中,让它成为永久的回忆。也许林正眠心中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神仙女子!可惜偏偏遇人不淑,嫁与一个才貌俱是不堪之徒,毁了一生的幸福!世间多是如此,是天意,抑或是人为?亦是造化能人,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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