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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么个陌生举目无亲的地方,陈福香也很迷茫:“我不知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知该说啥。
一旁的老路细细打量着陈福香,这闺女挺秀气的,五官一点都不像傻子,不过看起来也不大聪明。她家里人特意跑这么远把她给丢了,肯定有问题,可没问题的闺女也轮不到他家啊。
“苗婶,你看我把她领回家怎么样?”老路思忖片刻说道。
苗婶想到他们家的状况,马上明白了:“你是打算让她做你家老三的媳妇儿?”
老路家的三儿子是个半傻子,不像智障儿那么痴傻,但智力明显比普通人低,复杂的活儿干不了,有自理能力,只能干点轻松点的活赚点口粮。
“是啊,我们老三的情况你知道的,都23了,还没说上媳妇,趁着我们老两口能动,还能帮衬帮衬他,给他成个家,帮他们把孩子养大,以后我们两口子走了也放心。”老路苦笑着说。
苗婶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然这闺女能上哪儿呢?
她问陈福香:“闺女,听到你路叔的话了没,愿不愿跟他回家?你路叔两口子都挺厚道的,不会亏待你。”
陈福香对嫁人这个事一知半解,但她前不久才差点“嫁”了,隐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一口就拒绝了:“不要,我不要当人媳妇儿。”
可不嫁人,她能去哪儿呢?谁家也不会白白收留她,今天是碰到她跟老路了,要是遇到那种坏心肠的老光棍,被骗回了家拴在屋子里当畜生一样养着,饥一顿饱一顿,时不时的还要挨打。
怜悯地看着陈福香,老太太指着老路提的野鸡说:“看到没,你路叔可是个有本事的,每回去了山上都不空手,经常抓到野鸡野兔,不但能改善家里的伙食,偶尔还能拿到公社食堂卖钱补贴家用,你去了不会饿肚子。”
老路也跟着说:“闺女,跟叔回家吧,以后我们把你当亲闺女,待会儿卖了野鸡就给你买糖吃。”
他前面说了什么,陈福香完全没留意,她只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这只野鸡可以卖很多钱吗?”
老路自豪地说:“五毛一斤,这一只野鸡有三斤多重,可以卖一块多钱。”
“能买十斤大米了。”苗婶很是羡慕,靠山吃山,有这个手艺,路家在五八.九年都没饿死过人。
一听说这么多钱,陈福香的眼睛都亮了,一扫先前的沮丧:“叔,我跟着你去卖鸡好不好?”
老路正想让她看看自家的“财力”,当即就答应了。
整个公社就一条街,食堂就在几十米外,两分钟就到了,快走进去时,老路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便问:“闺女,你叫啥名字?”
“陈福香。”
“福香,这名字不错。”老路边说边把鸡给了食堂的服务员。
服务员跟他是老熟人了,一边麻利的将鸡套在秤上,一边对老路说:“好久没见你了,快过年了,下馆子的人多了点,你有空多抓两只野鸡野鸭野兔,鱼之类的过来呗。”
老路很痛快地答应了:“好嘞。”
“三斤六两,一块八毛。”服务员数了钱给他。
老路接过钱高兴地出了食堂,对陈福香说:“走,叔给你买糖去。”
陈福香摇头:“不了,叔,我要去抓野鸡。”
啥?老路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闺女,你说你要去干什么?”
陈福香郑重其事地说:“我要抓野鸡卖了给哥哥娶媳妇,后妈说哥哥就是没钱才没娶上媳妇的。”
傻眼了的老路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不跟我回家了?”
陈福香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不啊,我去你家干什么?我要去找哥哥。”
老路仔细一想,这闺女好像还真没答应过跟他回家,一直是他以为她没地方可以去,只能跟他回家,没得选,结果是自己误会了。
虽然有点遗憾没了三媳妇,不过看这姑娘脑子好像很不清楚的样子,还嚷着要去抓野鸡卖,老路也觉得黄了就黄了吧,听说两个傻子生的孩子很有可能也是傻子。他是想有个孙子给儿子养老,可不是想弄出傻孙子出来给让自己以后更操心。
调整好了心情,老路作为一个厚道人,关切地问了陈福香一句:“你哥哥在哪儿?他知道你被你爸带到咱们东风公社来了吗?”
陈福香摇头:“不知道,哥哥在祁家沟修水库,叔,你知道祁家沟怎么走吗?”
当然知道,祁家沟修水库是大事,几乎半个县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发动了,老路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去了,要不是他年纪大了,他都想去,在那里一天能挣十个工分,还能管三顿饭,既挣钱,又能为家里省下一份口粮。
“祁家沟离咱们东风公社有差不多五十里,你又不认识路,恐怕一天都走不到。闺女,你还是回去,等水库修好了,你哥就回家了。”老路劝陈福香。
陈福香掰着指头算了算,五十里,比二十里还多,二十里她走了一早上就到了,那五十里早点出发,走到天黑应该够了吧。那今天肯定不行了,从明天开始吧。
“叔,你的野鸡在哪儿抓的啊?”她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老路诧异地看着她:“不是,你还真的要去抓野鸡?”
山里的这些动物可狡猾了,不狡猾的也早进了人或是其他动物的肚子里,哪那么好抓啊。
陈福香认真地点头:“对啊,我要攒钱给哥哥娶媳妇儿。你们都想娶媳妇,我哥也要有媳妇。”
这傻姑娘还当了真,老路哭笑不得,见她坚持,干脆把她带到他们这边的山上,指着山头说:“那上面,抓些小动物没人管的,你别往深山里去,里面有狼和野猪,会吃人的。”
这座山也属于大丘山的一部分,大丘山是一座山脉,绵延几十公里,周遭有好几十个村子,覆盖的范围极广,也不好划分,便成了公有的,不属于任何村子。平时大家上山抓点小动物打打牙祭也没人管,不过要是打到了野猪、鹿之类的大东西就要上交到村里。
“好,叔,我去了。”陈福香转过身,踩着欢快的步子往山里跑去。
看到她这副蹦蹦跳跳的样子,老路摇了摇头,她这样,野鸡野兔早吓跑了,能抓到才怪了。
哎,真是个傻丫头,老路好心地冲她的背影叮嘱了一句:“别往深山里去,抓不到就早点下山,天黑后,树林里很危险。”
“妈,你歇歇,我去叫赤脚大夫过来给你看看。”陈燕红体贴地说。
梅芸芳抓住了她的手:“让你弟去。”
那个刘四贼溜溜的眼珠子可一直在女儿身上打转。
“好。”陈燕红应了一声,跑到门口吩咐了陈小鹏又回来,端了一杯温水让梅芸芳漱口。
梅芸芳漱了口,问陈燕红:“那个傻子呢?”
陈燕红往院子里指了指:“在跟陈向上他们玩躲猫猫。妈,这傻子该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呸,哎哟,这个杀千刀的……”梅芸芳歪着嘴说,“你听李瘸子胡扯,他不中用了,找借口退钱,不想家里白养一口人。”
“那……他们一直赖在咱们家门外不走怎么办?”陈燕红委屈得红了眼,“妈,那个二流子好恶心。”
梅芸芳又何尝不憋屈。
李瘸子三人在陈大根的劝说下,倒是不赖在他们家了,可一直在他们家门外的小路上晃悠。再看这个家里,她现在嘴巴疼得说话都不利索,战斗力锐减,陈老三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怂货,女儿娇滴滴的,儿子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哪个都指望不上。
万一等半夜,这三个家伙像昨晚那个贼一样悄悄摸进他们家,把他们家的三只鸡给偷了就亏大了。
还有儿子和女儿要是被这三个不要脸的欺负了怎么办?
梅芸芳越想越着急,最后只能无奈地妥协,破财免灾,肉疼地从口袋里摸出五张一块的:“你拿去……不,还是我去打发他们。”
怕女儿应付不了这三个泼皮,梅芸芳忍着痛拿着钱出去,丢给了李瘸子:“赶紧滚。”
只要能拿到钱,李瘸子一点都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嬉皮笑脸地捡起钱,数了一遍:“没错,刘四,麻三,走,抬我回去,晚上请你们喝酒。”
三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气得梅芸芳肝儿疼,她对着三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喝不死你们!”
越想越气,瞧见陈福香在门口跟人玩,她更恼了:“一天到晚只知吃和玩,哎哟,还不滚回来,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陈向上朝陈福香使了一记眼色:“天黑了,我也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哦。”慢吞吞地告别了几个小孩子,陈福香像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跟在梅芸芳后面回了陈家。
背后拖沓的脚步声听着就烦,梅芸芳心里窝火,都赖这个傻子,要不是她,哪有今天这些事。
越想越愤怒,她抄起柴堆上的一根棍子就想像以前那样趁着陈阳不在家收拾陈福香一顿,但手刚刚举起就被一块小石子打中了中指,疼得她叫了一声,松开手,棍子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是不是你干的?好啊,你个死丫头,敢打长辈了,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梅芸芳凶狠地瞪着陈福香,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陈福香摇头:“不是我。”
像是在呼应她这句话,又一颗石子袭来,精准地砸到了梅芸芳的耳朵。
“谁在装神弄鬼?”梅芸芳立即侧身,茫茫夜色中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听到动静的陈老三放下手里的活,追出院子,到处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东西。他耷拉着脑袋回来,冲梅芸芳摇了摇头。
梅芸芳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她当初怎么眼瞎看上这个男人。
这会儿,她完全忘了,当初就是看陈老三性子怂,好掌控,才改嫁给他的,毕竟是半路夫妻,要找个强势的男人,她在新家也说不上话。
陈老三可能是被骂习惯了,半点反应都没有,还对梅芸芳说:“水烧好了,进屋泡脚吧。”
两口子一前一后地进了屋,谁也没搭理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陈福香。
陈福香在院子里站了几秒,忽地拔腿飞快地跑到篱笆旁,仰起头,小脸笑得灿烂极了:“栗子!”
“吱吱……”栗子勾着香樟树的叶子滑了下来,跳进了陈福香的怀里。
“外面什么东西在叫?”屋里梅芸芳问陈老三。
陈老三说:“我出去看看。”
听到他们俩的话,陈福香立即把栗子护在怀里,然后背过身,蹲在院子边。
陈老三拿着油灯出来,晃了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见自己的傻女儿大冬天的蹲在院角发呆,叹了口气:“福香,天冷回屋去。”
“哦。”陈福香乖巧地应了一声,但人仍旧蹲在那儿不动。
哎,他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傻子。摇摇头,陈老三拿着油灯进了屋,眼不见为净。
听到关门声,陈福香立即抱着栗子起身,蹑手蹑脚地回了屋,高兴地说:“栗子,你今天都去哪儿啦?”
“吱吱……”
“我今天吃了肉,四奶奶做的,好好吃,可惜你和哥哥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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