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春风(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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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朱雀门,顺着南广济街走左首第一个官署就是鸿胪寺。

黎明微醺,晓月画楼,五更的时候朱雀门一开,监门校尉对过门籍,署中热闹起来。

“春万里,春万里,春……万里?”

桌几旁,吏役倒很应景地打了个万里长的喷嚏,“哈啾”几声,蹭哼一阵鼻子,确定脱脱没应卯后,在卯册上提笔划拉了下。

“不对呐,春万里从未无故旷班过,康十四娘,她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吏役挖起鼻孔,问栗特少女康十四娘。

身为资深贫穷少女,两人同租崇化坊,靠近西市。此间到处散发着没钱的气息,人员混杂,租金便宜,随时能沽到平价的浊酒。每日散衙后精通藩语的两人还能到西市碰碰运气,做个业余牙郎。

可惜康十四娘生性内敛,不过老实呆鸿胪寺做个译语人,脱脱夜不归宿常有,不过,点卯不到是头一遭。康十四娘正了正幞头,说道:

“我虽然同她住隔壁,但这回,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吏役啧了声:“你们算什么隔壁?墙还没人肩膀头子高,坍成那样,在家里就能一眼瞧见外头大街,我劝你们,攒点钱换个地方。”

两姑娘家的租房环境确实恶劣,夯土墙不高,不高就算了,不知哪年的长安暴雨竟直接给淋塌了,横竖无人管,野草长的比西京城郊的野狗还多,尤其夏夜,黑黢黢的,□□在里头叫得跟没喝饱奶的娃娃似的,又躁又烦。

康十四娘眉宇转蹙:“要报官吗?”

吏役咂摸片刻,道:“再等等吧,会不会是病了?不像啊,春万里一年到两头跟獾狗子呢,没见她病过。”

这一等,就是两日。

脱脱在台狱病倒没病,照吃照睡,石榴裙在麦糠皮里滚得好像猪打泥,脑袋上顶了一团稻草,滑稽至极。偏睡梦中天在不停下通宝,砸满全身,海水一样要把人淹没了,好不快活。

谢珣在木栅外看到的便是一副十分诡异的场景:

小舞姬美眸紧闭,双手乱舞,脸上带着无限的甜蜜蜜笑容,嘴里不知在呢喃什么。

这么高兴?

他抱肩冷眼看着,王监察道:“台主,李怀仁的案子差不多清楚了,这个教坊女,”可真是美丽啊,王监察心里在呐喊,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基本确定与此案无关,只是凑巧,李怀仁点名要最好的胡旋舞舞姬,假母便把她推出来了。”

里头,脱脱突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着麦糠皮就是好一阵摸索--她失望极了,什么都没有。

梦醒了,那么多通宝统统不见了。

脸一扭,对上谢珣,脱脱立刻笑得很谄媚,如果她长了一条尾巴,此刻,一定会朝谢珣摇得比狗还欢:

“谢台主!”

她一副跟谢珣自来熟的口气。

王监察替她捏了把汗,啧啧,叫这么顺溜,御史大夫的头衔不烫嘴啊……不过,声音蛮动听的,酥麻娇软。

她那嘴角边亮晶晶的是什么?沾着麦糠皮?谢珣微皱眉。

他忽然看清了,那是小舞姬的口水:真恶心。

仿佛意识到谢珣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梭巡,意味不明,脱脱很配合地送出去个羞答答的媚眼,一低首,欲说还休地摸起了头发。

她头发乱如鸡窝,一身腌臜,再配上那个勾引男人的笑,蠢到爆。阳光透过高窗洒落,照在脸上,眉眼犹存清稚,连细小的绒毛都布上了一层金色春阳,明明年纪小……谢珣膈应地收回目光:

“既然无关,那就放人,不过平康坊是该趁机整顿一番,鱼龙混杂,”他眼睛朝脱脱的那截好腰身上一过,目露讥讽,“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自古以来,女人若是当起细作,恐怕比男人还要简便的多。”

谢珣对王监察低语了两句,王监察立刻点头:“明白。”

关了她两天,传闻中的酷刑没有,伙食竟也过得去,一听要放人,脱脱两眼冒光,火速爬起,所谓丢人不丢架势,石榴裙一抖搂,觑了觑谢珣:

“台主,妾真的可以走了?”

谢珣颔首。

脱脱却磨叽不动,眼睛一弯,笑得眉毛又要飞出去了:

“妾早就听说御史台秉公执法,从不冤枉人,妾就知道台主一定会把我给放了。”她眉眼活泼,脸上讨好的神情活灵活现,“但,那个钱,台主还没说到底……”

谢珣眉梢挑起:“你人不大,胃口倒不小,连御史台的竹杠也敢敲?”

真邪门,这么红唇皓齿看着金贵无比的郎君居然也耍赖皮?脱脱心里直翻白眼,笑靥如花:

“妾哪里是敲竹杠?再不长眼,也不敢打御史台的主意,可那天,”她忽灵光一现,顿时明白了什么--

定是有外人在场,谢台主装正经!

男人嘛,脱脱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瞥眼王监察,堆笑说:“劳驾,妾有些话想单独跟谢台主说。”

无论如何也要弄到钱。

王监察悲悯地瞅了她两眼,不禁感慨:真是不知死活。台狱里能活着走出去,寻常人早跑得没影,她真是奇葩一大朵呀。

可惜这么标致的小尤物了,脑子不好。

“你要是不想走,就不要走了。”谢珣冷道,已经十分不耐烦。

不料,他前脚刚抬,只觉衣袖被人牵了下,一转头,脱脱果真跟瘫软泥似的倒在了脚下,搂腿不放,谢珣避之不及,想把袖子从她手里拽出来,脱脱不肯,双眼一眯,勾魂妩媚凄楚可怜:

“台主,妾可是平康坊的正经姑娘,还没遇到过吃白食的客,台主一定不是这种人!妾家里还有病歪歪的老母亲,要灵芝老参吊着命,妾被关了这几日,本就不能跳舞,台主若连上回的钱都不肯付,那就是断我母亲的活路了……”

好大一帽子从天而降。

谢珣眼一瞟,瞧见她白嫩的脚丫子上多了几道红痕,还赤着呢,因抓捕的急,没功夫让她穿鞋。再看衣裳,忽觉刺眼,眼下正是暮春时节,清阴渐密,但她这露的比穿的多,在这和自己拉拉扯扯,她不要脸,自己的脸还是要的。

“放手。”谢珣吐出两字,“你当我很闲?”

他语调不高,自有威摄,脱脱到底抵不过这种眼神,讪讪松开手,暗道他瞎了吗?竟看不见我如此动人美貌?她深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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