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处(3)(1 / 2)
天朗气清,安乐的马球场上,人影涌动。
她一身胡装,像个男孩子,身边陪同的一众门客们则宽衣大袖的,很是飘逸。
华盖下,皇帝笑吟吟看着,太子也在,只带了几个贴身随从,跟安乐一比,可谓半点排场都没有。
而谢珣,是被皇帝口谕召来的,全因安乐一句“谢台主马球打得最好,不如请他来”。自己女儿对谢珣存了什么心思,皇帝十分清楚,虽说公主不愁嫁,但硬塞给文臣,总有些失面子。更何况,谢珣早有言在先:
非五姓女不娶。
“小谢啊,”皇帝闭口不提御史台打死中使的事,一脸和煦,“我好久不见你马球场英姿了,怎么样,上去舒展下筋骨?”
转头吩咐鱼辅国为谢珣准备骑服。
鱼辅国看不过谢珣的得宠,但脸上笑眯眯的,准备妥当,亲自捧了衣裳给谢珣:
“请相公更衣。”
面对他的恭维,谢珣坦然受之,片刻后换了骑服洒然走来。远远一看,身着白色窄袖袍,脚踩黑靴,好一个长身玉立,猿臂蜂腰的英武郎君,皇帝眼前顿时一亮,眯眼打量,瞥到安乐,她也正痴痴瞧着他。
皇帝略一沉吟,眸光在太子身上停顿,说:“太子,你也去吧,拿我的那杆”
太子面露难色,却还是恭谨应了。安乐瞧着两人上场,笑说:“阿爷,我手下有好些勇士早等着为您表演。”
皇帝似乎觉得很有趣:“好,让他们上场,打马球我还没见过有能赢过小谢的。”
安乐便冲人堆里的云鹤追等一点头。
她起了身,往前走几步,高声说:
“球场只讲胜负,不论尊卑,望诸位不要拘泥,今日圣人在,只想一睹各位夺人风采。”
话虽如此,众人见球场上有太子殿下和御史台谢台主,难免有些顾忌,先把手一拱,对着两人:
“我等若有冲撞冒犯的地方,还请殿下、相公海涵,得罪!”
一声令下,鼓点大作,球场上马蹄奔驰,人影交错,骑手们手中的球杆频挥,争夺激烈。
尘土激扬,旌旗飞舞间,谢珣左右驱突一抹身影好似风回电激,有几次,球明明是不能发出去了,他偏铤而走险,完全没有持重的意思。这一幕,落在看台上一双双眼睛里,皇帝含笑开口:
“我就说么,小谢身上始终有股少年气,骨子里好斗,哪怕跟人搞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鱼辅国心领神会,忍气吞声附和:“是,朝廷需要这样一往无前的人物,跟陛下一条心。”
随后,不着痕迹地拐了个弯儿,“不过,恃宠而骄是人的本性,小谢相公有时该管不该管的都要插一手,老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皇帝噙笑不语,知道鱼辅国心里气不顺。
见皇帝态度模棱,鱼辅国琢磨了片刻,说:“小谢相公直接打死了宫中中使,陛下,这是拂您的脸面,老奴这群残缺之人,什么都没有,唯独一颗忠心……”
“知道了。”皇帝点到为止,“先看球吧。”
话音刚落,见骑手里忽一阵骚动,原是云鹤追给了太子一记闷棍,太子没留神,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人滚了一身的黄土草叶,煞是狼狈,云鹤追微微一挑眉,是个惊讶的表情,笑对太子:
“殿下,承让了,还望殿下宽恕臣的无意冲撞。”
说完,手中马球杆一伸,“殿下?”
太子脸泛红,仰躺看他,云鹤追马都没下,跟四下围上来的门人四目一对,嘴角是隐隐的揶揄。
谢珣早翻身下马,疾步过来,手指拨开眼前球杆,扶起了太子。
“谢台主好球技,不过,胜负还没分出来。”云鹤追球杆一收,笑了笑,杆收得凌厉,故意从谢珣眉心一扫而过,像要直取似的。
云鹤追身手不赖,谢珣是第一次留心起这个人。
他利落上马,太子已经被人扶了下去,御医赶来,施礼说:“陛下让臣来给殿下瞧瞧。”
太子摇头,脸色如土,想跟谢珣说点什么,再定睛,那道矫健身影早跃入阵中跟云鹤追一众人追逐去了。
刚才那一摔,险些被马蹄子践了个脸上开花,真是后怕,他紧盯云鹤追的队伍,一道长眉蹙得极紧。不过,等见到台上的皇帝时,便又是那副寻常的小心翼翼表情了:
“陛下,臣技不如人。”
他声音里有羞愧。
皇帝刚才没瞧清楚具体情况,此刻,只能看见球场上还在你追我赶,而太子,一副无能无用的模样,身上袍子脏兮兮,灰扑扑,人要多丧气就多丧气,因此微愠说:
“跌倒了再爬起来便是,这有什么,能爬起来才是我大周男儿的骨气。”
太子嗫嚅着:“臣这就回去……”
皇帝怒火更炽:“回去做什么?这种事,要等人说才知道吗?”
太子更显得无所适从,人杵在那儿,看的皇帝一阵阵火大,手一挥:“带太子下去换衣裳。”
安乐适时笑出一声:“殿下,伤着玉体了吗?”
太子好脾气地回头,说:“多谢姊姊关心,我无大碍。”
“打个球,畏首畏尾,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都没有。”皇帝甩了下衣袖,端来凉茶,不喝只是咕噜噜漱口,像吞含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似的。
茶瓯一搁,安乐的帕子就递到了嘴边,若无其事说:“我看,谢台主很关心殿下。”
皇帝罕有的冷了脸:“那是他本分,你养的这些勇士们本事我不清楚,但规矩看来学的不够。”
安乐一愣,没想到皇帝翻脸,她撒娇道:“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故意伤害殿下,阿爷,球场如战场,刀剑无眼,球杆自然也无眼。不过,到底是伤着殿下了,儿回去就教训这些东西。”
皇帝闻言,神色缓了缓,握住她的手:“我看你那个门客一表人才,看着文质彬彬的,球技不错嘛。”
见皇帝终于注意到云鹤追,安乐趁机道:“阿爷不知,这人诗赋文章都极好,多才多艺,没有他不会的,只是出身微寒了些。”
“这样的人才,怎么不去参加科考?”
安乐道:“这人心气很高,不乐意呢。”
皇帝哼笑:“走不了门荫,又不肯考试,看来,他是不想做官?”
球场上,胜负已分,父女两人瞧得十分明白,谢珣这队少个太子,照例赢了。
云鹤追大大方方认输,并未沮丧,反倒跟谢珣一拱手:
“谢台主果然名不虚传。”
谢珣慢条斯理一掸衣角,微笑道:“彼此彼此。”
话里奇怪,云鹤追眼皮也不眨,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和众人结伴回到台下跟皇帝请罪。
堂皇的话他很会说,态度谦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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