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处(2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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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脱直起腰,开始怒搓阿蛮的狗头:“说,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春宫图!”

阿蛮裤腿挽着,不惯穿鞋,撒欢在院子里上窜下跳:“有啥好看的,光着屁股,不害臊不害臊!”

她笑得跟只小母鸡似的。

两人相差一岁,掐起来常引得隔壁康十四娘家的黑狗挣绳狂吠,脱脱追着阿蛮打练手,突然停下,她陡然明白了一件事:

谢珣有病。

他不行。

如是想着,脑子里立刻连绵出现栩栩如生的画面: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年轻的御史大夫畏惧名门淑女发现自己隐疾,每每定下亲,便神不知鬼不觉痛下杀手,时间一长,御史大夫克妻的名头响亮,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看重他位高权重,但决计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没跑了,肯定是这样,如此一来,既解释了御史大夫为何迟迟不娶妻,也解释了他为何对自己毫无反应。再结合假母平日教导,越想越笃定。

脱脱得意地总结了下,一阵唏嘘:造化弄人,白瞎了,这跟宫里的宦官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话说回来,在本朝做宦官才是风光得很呐,谢珣他为何不干脆去做宦官?可以手握神策军呢……她甚至替谢珣谋划了条仕途更佳道路。

两人闹完,阿蛮去布置饭菜,脱脱在院子里烧了开水洗头发。

“你真的没受伤吧?”李横波是柳叶眉,细细一蹙,多情美人模样,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脱脱乌沉沉的长发包在干手巾里吸水,三步并作两步,扶了她一把:“没有,就是挨了泡鸟屎,我早说过了,我福大命大。”

“是我拖累你们。”李横波黯然。

脱脱嘻嘻笑:“又来了又来了,横波姊姊,你也太小看我了,”她哼道,“凭我的聪明才干,你等着,不光你的病能医好,我将来呀还要在挨着皇城的崇仁坊买屋子,我听说,崇仁坊一到晚上,热闹的连东西两市都比不上!”

不管如何,牛皮先吹出去,也先给李横波画个大饼宽心。

“你要谨慎,我总怕你出事。”李横波很忧愁,“多花时间再练练字吧,我可以教你,你总要仰仗康十四娘不是长久之计,自己能写一手好字,润色文章才是立身之道。”

脱脱吐舌头:“我又不是不会,只是难看了些。”

“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一上手就会,但字不一样,需要下苦功练习才行。”

脱脱打个呵欠,让狂野的春风把头发吹干,靴子一穿,掸掸黄袍上的灰尘:“署中还需视事,我去一趟。”

不等这两人细问,脱脱骑驴走人,已是散衙时分,本朝典律,凡内外官,日出视事,午而退,有事则直官省之。典客署有人留值,李丞还在,亲自领她到御史台。

路不远,近在眼前,看李丞递出勘合,脱脱深呼吸几下暗道既然长安城里多事,这个点,御史大夫应当在宫里和相公们在政事堂主动加值吧?

政事堂身为本朝天字第一号署衙,当初,主持建造长安城的宇文大匠自然将其设计得极尽堂皇。大匠世代武将,其人不靠弓马立名,单以砖刀墨线成千秋--政事堂承载了帝国百司最富丽大气之形。

青黑瓦,朱白立面,正脊与垂脊交接处的鸱尾欲飞九天,这五开五进的正堂里坐着的便是位极人臣的相公们。

绿意萌动,嫩红绕目,窗下有一水池,里头金鱼都比别处的傲气。日影移动,透过窗格投在政事堂自有氤氲氛围。

“小谢,回纥使者一事,你什么意思?陛下不想闹大,圣意是尽可能化小不要激怒回纥的可汗。”中书令文抱玉是标准的中年美男子,胡须整齐,面容清雅,身材修长一点不走样,紫袍玉带仪表堂堂。

谢珣面对自己的座师,依旧死人脸:“我要办了他。”

左右仆射人都在尚书省,不是被户部绊腿,就是跟吏部纠缠,正堂里,只师生两人枯燥且乏味地对话。

中书令微笑点头:“很好,我也是这个意思,按流程来,让他无话可说。”

案上卷轴如山,文抱玉人在卷轴后,虽然含笑,但直视谢珣的目光炯然如刀:“李怀仁拿下的相当利索,陛下很满意,回纥使者不过是小小插曲,此事一了,难缠的在后头,小谢有信心吗?”

谢珣盘膝而坐,正对老师:“不是我有没有信心的问题,老师兼着户部,打起仗来烧钱烧粮,这是其一。其二,圣人宠爱鱼辅国,不改掉圣人喜用阉人监军的臭毛病,老师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打不赢河北。更何况,朝廷当下还没有金山银山。”

文抱玉没有否认:“确实,但只要陛下意志坚定,有和藩镇开战的决心,君臣相携,我相信会有重现荣光的一刻。”

这些话,异常铿锵。

白袜踩过地板,紫袍一拂,谢珣正容作揖起了身:“老师,我先去处理回纥人的事宜。”

“你的金鱼袋,到底哪里去了?”文抱玉想起这茬,笑得蕴藉,“闹到要借的地步,这可不是谢台主的风格。”

第一次丢东西,丢的还是金鱼袋,谢珣漆黑双瞳微动,莞尔哼道:“学生有可能是遇到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蠢货。”

精兵良将多在边镇,帝国外重内轻,野心家就此掀起滔天寇乱,如今战乱虽平,但藩镇却已然成尾大不掉之势。圣人三十有九,做了二十年颠簸太子,一朝荣登大宝,怀着扫荡藩镇重现太平的雄心,夙兴夜寐,很有中兴之主风范。

春光烂漫,太液池的荷花未开但远观已是一片绿畴如画,香风微度,树影婆娑,圣人在延英殿等着见御史大夫。

内侍领着谢珣刚走到荷花池附近,迎上鱼辅国。

“谢相。”鱼辅国是看着圣人长大的贴身阉人,自然,也是这朝廷的中贵人,就是公主皇子们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句“阿翁”。

御史大夫哪里都不好,唯独一点好:不留胡子,保养绝佳,看着还是个玉面少年郎的模样,这是中贵人看谢珣唯一顺眼的地方。毕竟,每当那些士大夫们风度翩翩一抚胡须眼睛往天上看时,鱼辅国总是一肚子火,他也想抚一抚,无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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