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永乐镇(1 / 1)
叶昭很快就知道,沈归雪头一天为何沐浴都得找个把门的。第二天一早,德威镖局总部的信便插着鸡毛送进了永乐分庄。待沈归雪起床发现大事不妙,已经晚了。车马都被锁在后院,雷德泰带了五六个人,不由分说把她架回房间。
雷德泰猜得没错,沈德佩本安排白承桐陪她一起来,只是沈归雪自己提前跑了。这一路上,沈归雪跟自己亲爹玩起了捉迷藏,她在前头跑,白承桐在后面追,沈德佩的信也玩命似地赶,终于在永乐镇追上了她。雷德泰举着沈德佩的信读给她听:白承桐不日便到,什么时候见到白承桐,什么时候才可以放沈归雪走。
“所以,大小姐必须等到白镖头才能出门。叶少侠自可在这儿养伤,若是还有事,也不必等他们。”雷德泰客客气气地给叶昭下了逐客令。
敢情,这家伙是洗澡都不敢放松警惕,时刻准备逃跑,生怕雷德泰得信儿扣她个措手不及。
这下叶昭不得不走了,本来两人打算休息个两三天,待叶昭养养伤,再结伴去叶城。收到逐客令,叶昭笑嘻嘻地跟雷德泰打着哈哈,“客气客气,谢谢雷三爷”,一边厚着脸皮磨磨蹭蹭地收拾行李,硬是从清早拖到了午后。
沈归雪被扣,发了天大的脾气,几次想跳窗逃跑,雷德泰好不容易逮住她,哪敢放人,叫了四五个镖师站在楼下守着,前院后门专门安排了人盯着。午饭时分,见叶昭还没走,看守的镖师们便招呼他一起吃饭,叶昭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还豪爽地出钱买了一壶好酒,跟镖师们边吃边聊,不出一顿饭,俨然成了相交多年的好兄弟。气得沈归雪从窗口砸下好几个茶盏。
午饭之后,叶昭一直磨蹭到申时,才背起行囊与镖师们一一道别,走时还专门来到沈归雪门前,装模作样对着房门一揖,放声道:“多谢大小姐搭救,叶昭去了,后会有期。”然后嘻嘻一笑,转身便走。
直到掌灯时分,庄上文书伙计向雷德泰禀报,大小姐一天没吃饭,这会儿兴许累了,也不闹了,似是睡着了。雷德泰一惊,大呼不好,奔上楼去一把推开门,哪有什么大小姐,分明是那送饭的丫头被绑了放在床上,嘴里塞了手绢。窗户大开,沈归雪早已不见踪影。
出了镖局的门,叶昭就去马市买了两匹快马,骑一匹牵一匹,慢悠悠向城外走去。钱,自然是沈归雪的钱,叶昭住在她隔壁,早上沈归雪被扣后,可怜巴巴地敲墙求救,“我路上救你一命,你是不是该还这个人情了?”
叶昭道:“昨天给你当门神,不算还人情?”
沈归雪气得直锤墙,“一码归一码,那是我救你的人情。昨天晚上请吃饭不算了?要不是因为我,你能有机会跟第一剑比试吗?”
叶昭发誓,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比他脸皮还厚的人,居然还是个女人。
只是他没料到沈归雪轻功这样好。收拾好行囊后,叶昭故意没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严实便下楼吃饭。为了看守她,镖师们就扎堆儿举在沈归雪住的楼下仓库里吃饭。给沈归雪送饭的丫头一上楼,叶昭松松垮垮地支棱着脑袋讲了个半荤不素的段子,逗得众镖师哄堂大笑,就那么半刻不到,只见楼上一道白影倏忽闪过,快得几乎好像只是一道微风吹了一下,二楼便恢复了平静。
沈归雪无声无息地潜进了叶昭的房间。叶昭窗正对着分庄后门,后门边上是一人高的柴火垛,捱到晚饭之前,悄悄从窗边翻出去,轻飘飘地落在柴火堆上,不动不声不响,像一片羽毛落在上面,文书伙计一报,雷德泰发现房中无人,德威镖局顿时乱了,那还顾得上做晚饭,翻天覆地地找人。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柴火垛上的大小姐才跳墙离开,直奔城外。
城外一人二马等得无聊,叶昭百无聊赖地拿着树枝逗马,一边怀疑这沈归雪的逃跑大计能不能成功。好在沈归雪没让他多等,没等月亮升过树梢,只见她逃难一般,挎着一把剑,咣当咣当不要命地从城门处奔来。
“说真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女扮男装了。”看沈归雪手忙脚乱地把头发盘成男子发髻,叶昭调侃道,“扮成男的,我倒担心一路上会有大姑娘缠上你。”
沈归雪瞪他:“你懂什么,被大姑娘缠上总比被臭男人缠上强。”嘴上虽这么说,表情却沉了一沉。叶昭不怕她发火,笑嘻嘻继续逗她,“就算你女装出行,哪个大男人敢缠上你?”
这下,沈归雪几乎恼羞成怒,举手又要甩鞭子,但手楞在半空又收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貌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男人就知道讨论女人漂不漂亮。”
两人并肩向平宁关飞驰而去。沈归雪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噎得叶昭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多嘴:“这话说的,我可没招你啊,你跟别人置气不要迁怒于我。”
一顿饭时间,足以让叶昭打探清楚这个让沈大小姐不惜跳窗逃跑的白镖头来历,原来竟是近几年有名的后起之秀白承桐。白承桐从小被沈德佩收养,待他如亲生儿子一样,还送到不鸣老人门下。北刀南剑南宫拳,南剑便是不鸣老人。那是上一辈江湖人口口相传的神仙人物,绝少在江湖出现,但沈德佩就是有本事,硬把白承桐塞到了不鸣老人门下——也是江湖人所知的不鸣老人唯一一个弟子。
白承桐出师的第一趟镖,就是与恶人谷的群盗打了个照面。
本来,这曾是前朝流放犯人的聚集地,各种身负重案之人大多流放至此;后来亡命之徒也在此聚集,随着前朝覆灭,这些在乱世中无人顾及的亡命之徒逐渐形成一个松散的帮派。对外,他们或结盟打劫,对内,他们亦自相残杀,甚至有“恶人十进九不出”之说。商旅往来中原到西北,往往宁愿绕上上百里远路,也要避开这地方。
白承桐学的是剑,但他没拔剑,他用了一串菩提子。
群盗先动手。匪头子一刀劈来,却没使全力,意欲试探这个年轻剑客的虚实。刀锋擦袖而过,割断了白承桐手中的菩提子串。那是一条普通的菩提子手串,星月菩提颗颗如小拇指甲盖大小,白承桐反手牵住被挑断的菩提子串,顺手一撸一扬,行云流水,菩提子便如弹丸一般疾飞。只听得噗噗声响,便有五六人中弹,为首的盗匪一弹毙命,那颗菩提子从他身后打去,直嵌在脑壳上。
白承桐一战成名。
此事叶昭也有耳闻,白承桐名声不错,可称正直妥帖。德威镖局能一家坐大,很大程度上源自沈德佩笼络得一批本领高强的人,或好友,或客户,或手下。而白承桐,无疑是德威镖局高手中的佼佼者。早有传言称,沈德佩有意栽培白承桐为自己的继任者。今日一聊,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原来沈德佩的算盘在这儿打着,培养白承桐,然后将女儿嫁给他。这样,女儿的终身依靠和德威镖局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就都有着落了。
而这个脾气火爆的沈归雪,就是未来的“白夫人”。初听到这个消息,叶昭头一个反应就是,赶紧给沈归雪作揖告罪,大喊失敬,然后脚底抹油走人。如今看她这满脸恼怒,想来或许另有隐情——毕竟,再舍不得独女,沈归雪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就算江湖儿女比不得书香门第官宦小姐嫁得早,但沈家好歹也是武林世家,何至于让女儿年华蹉跎至此。
“她不会是逃婚了吧?”这个念头一闪现,叶昭头嗡地就大了,白承桐的未婚妻逃婚,跟自己跑了好几天,这……想想就刺激,要是传出去,自己在江湖上,就别想混了。
“少废话。”沈归雪冷冰冰地回道。
叶昭识相地闭上了嘴。平宁关离永乐镇不算远,一个多时辰后,城中灯火便远远地闪耀起来。
出了永乐镇,实际上就脱离了朝廷的直接控制,来到了异姓藩王叶氏的管辖范围。此去帝都遥远,即使是快马加鞭也需半月。到了平宁关,人们的衣食住行也渐渐偏向了异域风情,边关各部各族都有人在这里生活,是以夜幕虽已降临,这小小城镇却一点都不寂寞。
叶、沈二人一进城便引得路人侧目。两个中原打扮的年轻人,俱是年轻俊俏的,身背武器,□□骏马,走到哪儿都招眼。
沈归雪一进城便四处张望,也不说话,她也是第一次来,大道上来来回回绕了三遍也不停脚。
“你到底在看什么?”叶昭忍不住开口问道。
“引凤楼。”沈归雪说,“今晚住这儿。”
叶昭“啧”了一声,非常识眼色地没说话。
“怎么?”沈归雪回头,满眼不解。
“大小姐选这客栈,听名字着实不太像正经地方。”他一本正经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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