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镇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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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任务在身,恐怕叶昭早就自己去寻人了。但第二日一早,他带领十余名从影卫和军中调来的高手,赶去了永乐镇。

从叶城去永乐镇,若是轻装上阵,不过三四日脚程。但叶昭心下惦记着突然失联的沈归雪,一气地催促着赶路,饶是手下训练有素,也熬不住他这般催命式地赶法。

“老大,就算咱提前过去,但人家钦差没到,咱也是在那儿干等。”阿义是影卫里最年轻的成员,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叶昭跟前,斟酌着词句劝道,“咱是不是也压一压脚程?”

叶昭嘴里嚼着一根草根,眼皮都懒得抬。这十来个人中,只有三个影卫,剩下的都是从军中调过来的,一个个兵油子精巴得要死。眼瞅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叶大统领自打上路就绷着脸,谁都不愿触这个霉头,你推我我推他,最后撺掇出影卫中这个最小的、又是他亲自教授武功的毛头小子来提意见。

叶昭把草根一吐,起身拍了拍阿义肩膀道:“叫大家伙儿原地歇息,我先去前面探探路,后天正午,我们在永乐镇十里亭处汇合。”

说是出了永乐镇就到叶氏藩地实际控制范围,实际上从永乐镇到平宁关几乎是个三不管地带。一来,叶钧卿并不好直接把手伸到永乐镇城门外,而永乐镇的主官也乐得跟叶氏划清界限;二来这一带村落稀少,壮劳力多去当商贩走卒,几片零零星星的薄田甚至谈不上赋税可收,叶钧卿正是捉襟见肘之时,哪有人手精力来管这片地方,一来二去,这地方便越发衰败下去。

朝廷拨往叶城的钱粮军需,几次出事都是在这儿。更令叶钧卿头痛的是,无论事先布置多精密,增派多少人手,对方似乎总能得知他的部署。几次安排诱捕行动俱以失败告终。

是以叶钧卿才决定,拼着将两成粮草拱手送人,也要取道长宁关,务必要将粮草安全运送回来。运粮草不比轻骑,加上绕路,少说也得六七天。

“不知这惹祸精现在在哪里,回去没有。”叶昭人在马上,一路飞驰,没来由地,突然想起和沈归雪同去平宁关那夜,月色也是如现在一般好。

只是今夜月亮只照他一人一马踏破夜霜。两天一夜未下马,他绷成一张弓的身体已有些僵硬,思绪却是清楚的。十里亭就在眼前,叶昭一勒马,转身上了亭边土坡,只见永乐镇的城郭在夜色中隐隐绰绰,四下荒野一览无余,只一条河从城外蜿蜒绕过,那是饮马河的支流,眼下河冰已开,哗啦啦的水声清脆,衬得静谧夜色温柔而活泼。

绕一圈,没发现什么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他来到亭里坐下休息。一闭眼就觉眼睛干涩,他干脆头枕着胳膊,舒服地伸直脚假寐。

月色这样亮,这般夜是睡不着的,好在他只需安静地休息就能恢复体力。叶昭从来不担心偷袭、冷箭,黑暗中,没人比他眼睛更雪亮,精神更机警,这是自幼时便从残酷中习得的本能,这种本能助他在一次次杀戮中活下来,但头一次,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好像开始有了疲倦之意。

这种倦意仿佛春天细小的草,松动着他那如冻土般坚硬的精神,这倦意又令他暗自警惕,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倦了便会软弱,那就离死不远了。可是这种倦意实在舒服,就像小草毛茸茸地挠着他的脸颊,又暖又痒,就像那个惹祸精一样。

那惹祸精喜欢帝都、洛阳与江南,因了出远门的次数不多,但凡出去一次就记忆深刻,颠来倒去地说。叶昭细细回忆,这些地方自己去过不止一回,但却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上一眼。很多平常人压根留意不到的边边角角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怪有意思的。

对,那个惹祸精。他现在非常确定,沈归雪对白承桐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至于白承桐对她,叶昭只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不以为然。再没有比这一对更别扭的情侣了,他深切怀疑沈德佩这个眼力不行,不知白承桐与沈归雪二人在沈德佩面前怎么演,才能演出那份郎情妾意。

“难道她喜欢莫轻寒?”想到这里,心不由得沉了沉——是了,莫轻寒也待她与常人不同,他叫她“频频”。但他又说,沈归雪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定情信物。

日头就在他胡思乱想半梦半醒中爬上树梢。未及正午,阿义及剩下随从也赶到了永乐镇外十里亭。远远瞅见车队从城门方向走来,见头不见尾,扬起半路烟尘,叶昭带人策马从坡上奔下,至队前猛地一勒马,朗声道:“叶城护卫统领叶昭,奉城主之命,特来接应钦差大人。”

只见车队一分为二,一辆轻便马车驶上前来,帘子一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不慌不忙地下车道:“兵部侍郎刘坤奉旨押送军需。叶统领,有劳了。”

这人看着干巴巴的,但一说话脸上就带笑,身子还微微地前躬,整个人透着一种滑不溜丢的圆润。叶昭跟着城主,领旨挨骂不知挨了多少回,从没见过这样的钦差,一时有点不适应。见着钦差下车,叶昭赶紧翻身下马去扶,身子躬得比这钦差都低,“刘大人言重了。卑职职责所在,哪敢耽误。”

刘坤拍拍手,愉快地一指车队:“二十车粮草,叶统领点点?”

叶昭绕着车队走了一圈,随意拍了拍捆得结结实实的车子,心里暗骂这帮抽髓吸血的家伙们,二十车粮草松松垮垮,若是实打实地装,怕是连十五车都不到。嘴上还得陪着笑,“刘大人辛苦,还得劳烦刘大人再多走几天,随卑职去叶城看一看,歇一歇再回去复命,我们边城比不得帝都繁华,但城主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来呢。”

两人一番虚情假意地客套,叶昭鞠躬几乎要一躬到地,好容易把这刘坤哄上车,开拔便向北行。没走几步,刘坤一掀帘子,“叶统领,怎么不走大路从平宁关过呀?”

叶昭赔笑道:“哦,平宁关这几日闹春荒,城里流民多,见着官差肯定又要围,为了安全起见,城主让我带刘大人从长宁关回。”

刘坤狐疑地打断:“闹春荒?这才几月就闹春荒?本官从永乐镇来时,可没听李大人说这里闹春荒。倒是有些时疫,莫不是传到了平宁关?”

叶昭一勒马,“时疫?”

刘坤道:“是呀,李大人说有个十来天了。连本官带来的人也倒了一半多,又吐又泻的,要不是本官身体强健,这会儿估计也得在驿馆躺着。幸亏李大人叫人调了一批永乐镇的守军护送,要不然,叶统领你这批粮草且得等等喽。”

他话音没落,只听叶昭暴喝一声:“都别动!”,人便从马上飞了出去。一只黑色长箭呼啸着直向钦差马车射去,叶昭长刀一甩,叮叮两声将那长箭打到一边,用力之大,飞出去的刀径直削掉了半片车顶棚。

猝不及防地,护送粮草的队伍混乱起来,一半人抽刀砍向另一半人,霎时间刀光血影,人仰马翻。叶昭一边喊道“保护刘大人”,一边陷入战中,可这混战两边乃是相同服装,相同武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哪些是刘坤从帝都带出来的,哪些是永乐镇临时调来的。一时间,他亦不敢出重手,手起刀落,全尽着不是要害处下手。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这个“李大人”李永利本是京官,派到永乐镇当主官不过是近两年的事,他曾听叶钧卿嘀咕过一句,说李永利乃是太子门下人,京官外放,无非是攒资历镀金,如若这些蛰伏在粮草运队里的人是李永利的人,那么很显然,敌国势力已经渗透到朝堂之中;如若这些人不是李永利的人,那么李永利的脑袋就算别在了裤腰带上——说不准什么时候、什么人就会要了他的命,然后从叶城的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

叶昭带来的十来个人冲进队中,试图将扭打成一团的人分开——这着实不好办,又要防着敌人痛下杀手,又要手脚不能太重,免得伤了自己人,束手束脚,好几个人都挂了轻彩。少年阿义毕竟年少沉不住气,哪耐得住这般收着打,他身手奇快,干脆弃了兵器,手刀上身,不分敌我,一手一个直接砍晕。

有混在其中的敌军机灵,见叶昭难缠,疾步向刘坤的马车撞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个什么,另一只手一晃,火折子便亮了起来。

“他要炸车!”叶昭厉声喊道,长刀已追至那人身后。只听有人喊道“住手”,嗖嗖两声,一颗圆滚滚的核桃打在他刀上,震得他几乎刀脱了手去;而企图炸车那人已捂着眼倒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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