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故(1 / 2)
中夜,明月高悬。
互市结束后,如归客栈迅速冷清了下来。莫轻寒在房间里打坐了一会儿,拿了一盏茶,推开房门,悠悠在中庭石凳上坐下。
说来也奇怪,年轻人行走江湖,多少总免不了争强好胜热血冲动,他却像个异类,年岁不大,但整个人丝毫没有少年人那种锐意进取的精神头,只爱流连于碧水青山之间。
兴许是在罗浮山上待得太久,初下山,他对这世间一切都抱着善意的好奇,莫名打了几场奠定江湖地位的架,赢得一个难以超越的名,结果引来更多的挑战,盛名久了,甚至惹来猜测、暗算、攻讦,等他终于理解了江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罗浮山,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倒不如当时被那人收回一身的武艺,放下山去,做个命如草芥随波逐流的平凡人,一辈子活到哪里算哪里来得痛快。
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想起那地方,白日里被沈归雪一提,倒带出许多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那人几次三番举起手,却始终没废去他的武功,或许并非出于不忍,只是这样的放逐,对于他是更加持久和残忍的惩罚吧。
“师傅。”他在心里默默想,“你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出了一会儿神,莫轻寒收回心思,微微皱眉,对着庭中黑暗之处道:“叶统领,来了许久了吧?出来坐下说话。”
树影沙沙一动,叶昭从黑暗中走出来,有些尴尬地走到莫轻寒面前。
他应该是来了一会儿,发梢和衣上沾了些露水。直挺挺站在那儿,颇像尊雕像。莫轻寒仔细端详一番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主要是那张平时吊儿郎当的脸突然变成紧绷绷一块,的确令人觉得陌生而诡异。
他轻轻抬手让座:“坐。频频回去了?”
“我有话问你。”叶昭硬邦邦地开了口。方才躲在树影里,他准备了好几种开场白,见到莫轻寒时,又觉得似乎用不着拐弯抹角。这闷骚的“第一剑”可比那假正经的白承桐靠谱多了,几次交道打下来,他宁愿跟莫轻寒打一架,也不想跟白承桐多说一句话。
组织了一下语言,叶昭说道:“你与频频相识多年,关系又好。你——你可是喜欢她么?”
莫轻寒一刹错愕,紧接着像是听到个笑话般轻咳掩饰住一声笑,但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饶有趣味地审视着叶昭,声音里带了笑意道:“我若说是,你要来抢亲?”
叶昭目光如星,“若是她也心仪于你,我无话可说。”他直勾勾地盯着莫轻寒,仿佛立誓般一口气说下去,“但她一日没选定,我便一日念着她,不让她为难,也不让她伤心。你是第一剑也好,与她相识已久也罢,我比不了,也没这个运气,但我拼尽全力爱护她之心,绝不在你之下,更比那不长眼的白承桐真得多。”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为爱决斗。莫轻寒像看傻子一样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没有。”
“嗯?”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与频频没有男女之情。”莫轻寒整了整衣领,就着早已变凉的茶喝了一口,“但我很佩服你方才说那番话的勇气,也很欣慰今晚你去追她回来。”
“我刚认识她时,她才这么高。还是个孩子。”莫轻寒抬手,略略比了个高度,“才十三岁。”
不过是南宫盟主家门前一相逢,为了见他一面,她在马车上等了好几个时辰——彼时他已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多少人排着队、耐着性子想见他一面,跟他比试一番,而她还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娃娃。
本来,他已是见惯了这般阵仗的,打算随便应付两句,把这孩子打发走。沈归雪死乞白赖硬要请他去帝都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饭,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小的挑战者,觉得有趣,正好也没什么事,便跟着她走,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儿出什么花来。
却不想她是求他指点剑法——当然,莫轻寒也并不打算真的指点她剑法,这娃娃看起来就不像个练武的,他还没这个耐性教人入门——这就好比让大学士教小毛孩学说话,是皇子皇孙么?整这么大阵仗。
吃饭间,邻桌说起本朝一桩风月笑话——
“这四皇子本是有力竞争者,只可惜是个情种,还偏偏好龙阳之风。本来嘛,养个把小倌儿也没什么,但他想不开啊,跟个府里的侍卫来真的,最后因小失大,失了圣心。”
十三岁的沈归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被他看在眼里,有心逗她,便道:“怎么,你小小年纪,还听得懂这个?”
沈归雪故作老成道:“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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