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续(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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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的奢望和残忍,他讷讷地住了口。如果他再坚强些,再无私些,就该在告诉她实情之后,自己主动一刀两断;不,应该从一开始就离她远点。可是他舍不得,他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寤寐思服,什么叫辗转反侧,他这辈子就想自私这么一回,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她身边,怎么能主动离开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失魂落魄地想,“这是不对的。”

自私是不对的,把选择权交到那个珍爱的人手上,逼她做出选择;追逐她是不对的,她不回应是无情,回应就是一步步陷入两难之境;甚至,接近她或许也是不对的,对她好注定不得长久,不对她好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无爱的牢笼里逐渐凋谢。

叶昭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沈归雪选择什么。

沈归雪突然甩开了他的怀抱,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

“我不信这个邪。”她眼里腾地冒起火来,脸上挂着泪,鼻尖还泛着红,一字一句说道,“我笃信天无绝人之路。你若活只能活五十年,我替你寻医寻到四十九岁半,我不信你就非得跟城主困死在一起。”

人生前二十年,她的精力大半用于脱困——不甘困于方寸宅院,便年纪轻轻联手杜瑾,暗度陈仓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生意;不想嫁与白承桐,她隐忍布局良久,终于让沈三爷先意识到,从小照看的大小姐受了委屈,从而揭开了白、梅二人之事;不想当作壁上观的大小姐,她更是抓紧一切机会学习镖局事务,安插自己的人手——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如今苦心经营的一切,没有一个不是强求来的。

一个人,若周身所有皆是通过努力争取而得,是很难质疑自己的能力和信念的。她终究年轻,还不曾知晓,有些事情并非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好结果。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终于甩掉貌合神离的未婚夫,终于有了一点点说话的分量,终于遇到一个动心的人,而恰好这个人也钟情于她,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她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去抓住呢?

沈德佩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尽人事听天命”,但她不信这一套,年轻人相信的,是“拼尽全力去尽人事,天命就没有理由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叶昭被她一把甩开,愣了一下,见她眼睛红肿,一脸孩子气的恼怒,忍不住笑起来。好脾气地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有你这份心,我活长活短也没什么好遗憾。你说找到四十九岁半,我就等到四十九岁半。频频,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行吗?”

下一刻便又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好死不死地凑近问道:“哎,那你倒是说说嘛,你排名前三想做的事是什么?咱从现在就开始一件件完成,好不好?”

能解开他与城主相连的命运固然好,但叶昭已不敢奢望,沈归雪的话又引起他新的忧虑,他怕这姑娘一根筋,明明是人力不可为之事,非耗费半生去求一个结果,最后再憾恨后半生。

一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就忍不住惊涛骇浪地翻滚起来。

沈归雪不满他的态度,狠狠剜了他一眼。

以前她最想做的事便是求个自由身、管管镖局事、看看好河山,遇上了叶昭,就不管什么事,都把他纳入到计划之中了。

为叶昭求个自由身,跟叶昭一起管管镖局事,跟叶昭一起看看好河山。

虽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多一个人,意义就大不一样。

“过段时间秦谷主会来叶城,让他好好给你看看。”叶昭一番柔声细语让沈归雪冷静下来,她起身将头发一扎,“桐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永乐镇,我们现在走,应该能在回叶城前赶上他们。”

“不。”叶昭摇头。“事发突然,城主情况应该很不好,你先回去安顿物资押送之事,我去想其他办法。”

他艰难地从床上搬下一条腿,胸口的撕裂痛感带得他不得不一口一口,沉重又深刻地呼吸。沈归雪伸手搀了他一把,眉头紧蹙起来。“你要去干什么?”

这句“城主情况很不好”,四舍五入约等于叶昭自己很不好。但具体怎么个不好法,感同身受的叶昭知道,守着叶钧卿的医生大概知道,但沈归雪无从得知——如果叶钧卿撑不过去,这个人只会毫无征兆地倒下。

叶昭略思忖:“我去找二公子。”

她思索了一下,“你和城主用双续的事,除了曹三娘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叶昭道:“只有穆先生和城主身边的琳琅知道个大概,这两位都是靠得住的人。”

沈归雪既不放心让他一人去明月山庄,又放心不下那边行镖之事。正在犹豫间,叶昭已拿过桌上药盒,吞了一枚药丸,披衣起身,窸窸窣窣地收拾起东西来。

他的肩宽而平,穿一身利索的短打,弓着身整理东西,一根皮带将腰身扎得又细又精神。沈归雪看着他的背影,认命地叹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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