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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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谷主花了两天时间,把叶钧卿和叶昭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出来后,对上沈归雪殷切期待的目光,尴尬而不忍地轻轻摇了摇头。

关于“双续”,曹三娘记载得也不是很清晰,大约是在她自己也没很明白时就仓促用上了,秦谷主将相关记录仔仔细细研究了一般,再探两位患者身体,叶昭一向强健,除了内息略弱、呼吸太深之外,全身上下没病没痛的,相应的,叶钧卿虽然一脸病容,但也没有任何不妥,只一样,用金针刺叶昭的穴位时,叶钧卿也会有感觉,反之亦然。

搜不到毒,探不到蛊,这更像是一种……巫术。医者谨慎,虽然嘴上不说怪力乱神,但对这种诡异之术始终敬畏。此时既没法说有救,也没法说没希望。

沈归雪一看秦谷主那表情,便明白了□□分。勉强笑道:“辛苦谷主了。”

“往好的方面看,至少现在有一寸青,城主和叶统领的药还能继续配出来,好在这药方,曹师姐写得详细,待我再从药理上分析分析,或许会有进展。”终是不忍心看沈归雪那副表情,秦谷主低声安慰道。“医术也是慢慢发展的,之前甘姑娘的毒也没法解,你瞧现在不也有了能缓解之法了么?耐心等待,总有能解出来的一天。”

沈归雪硬生生咽下那句“可他没那么多时间等”,向秦谷主行了一礼,便去看叶昭。

一进门便晃了眼。

她从未见过叶昭这副打扮。叶昭本就眉眼浓重,脸上线条利落,又兼着年少位高得城主宠信,不论穿官服还是常服,总是有种意气风发的张扬之感,如今换了一身戎装,轻甲在身,面色沉静,竟凭添几分威猛狰狞的冷硬。

按理说,身为城主大统领,叶昭要么替叶钧卿私下办事,要么就长伴叶钧卿左右,只要城主不上战场,断没有大统领单独出战的道理。上一次他一身戎装,还是五年前叶钧卿作为主将上战场时他伴随左右。

叶昭时常替叶钧卿处理一些秘密事务,他不主动说,沈归雪便不能问。沉默了一会儿,沈归雪先开口道:“待我去帝都,再找找章太医。他是秦谷主的师兄,主攻的方向也略有不同,或许会有新发现。当然,你要能抽空一道去就更好了,让大夫当面看,总胜过光凭一张嘴说。”

这个结果,当事两人自是知道的,叶昭见沈归雪一脸故作轻松,眼里却冒着不甘的火苗,便知她期望过高受了打击。暗叹一声,招手道:“频频过来。”

沈归雪顺从地坐在他对面,叶昭伸手,用两只手包住沈归雪的一只手,举到眼前。铁质的护腕挨着她的皮肤,一片冰凉。

叶昭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想亲一下沈归雪的手的冲动,越是此时,他反而不敢放肆唐突。他往前拉了拉她手臂,两人面对面,彼此只一掌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影子。“别灰心好不好?也别伤心。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找。”叶昭放低声音说话时,嗓音温柔而沙哑,一声一声撞击着沈归雪的耳膜和心脏。沈归雪也低低地回应:“嗯。”

温馨宁静并没持续多久。一刻之后,叶昭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把刀一拢,起身道:“我走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事儿?”

沈归雪想了想,“之前在黑市上买雀奴的那个严方,你了解多少?”话刚出口又道,“算了,回来再说,这会儿顾不上,明日我也得动身,等你回来估计这趟事儿也就办完了,我在镖局等你。”

几日前,穆雁南突然来报,称鸢信截获西凉密报,玄魅研制出一种新毒,症状与时疫类似,还能互相传染,将会在夏末秋初投放到叶城。

“胡说八道。”现成的医圣在叶城,听完这一出,忍不住皱眉,“什么样的时疫之症能在夏末秋初爆发?时疫要么是在春末夏初爆发,要么在寒冬爆发。这边关夏末秋初之时,既不热、风也大,怎么可能爆发时疫?”

“它只是类似时疫,本质上是毒。”穆雁南平静道。“的确,夏末初秋干燥疏朗,不是瘟疫传播之季。但有一样我们没法绕过去——水源。如果他们在饮马河下毒,城里所有的取水口则会无一幸免。”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沉默了。

“此人用毒千变万化,穆某相信,他能做到令鱼虾不死但人必染毒之事,还请城主早做准备。”

叶钧卿的眼深得看不清底色。他端详了穆雁南好一阵,“穆先生的消息可准确?”

穆雁南躬下去的身子顿了一下,旋即答道:“与以往并无不同。”

意思就是反正情报来源就这么一条,你看着办吧,以前相信,难道现在还能不信了?

最终为了保险起见,叶钧卿还是决定先把筹备粮草的事情放一放,秦谷主列出了一些针对于水源投毒可能需要的解毒药物,紧急调配人手,筹了一批药材。

路程倒不是很远,从甘南一个挺大的药材互市上集结出发,十来天就能到叶城。只是骤然筹备这么多时疫解毒类的药物,恐会引起百姓恐慌,为此,此次筹药乃是悄悄进行的,由药师谷从甘南周边医馆药铺筹了一部分,做草药生意的宓部筹了一部分。

宓部大巫塔雅公主倒是痛快,迅速地准备好了药材派人送到甘南,但要价要得也狠——自从上次在城主府夜谈之后,叶钧卿与塔雅始终保持着联系。这个女人对部落的利益寸步不让,当然,也正因如此,在乌索大权独揽、宓部逐渐倒向西凉、女人地位一步步降低的宓部,她始终牢牢掌握着一部分权力和忠实的追随者。

甘南至叶城的镖路尚未开通,虽沿途也有不少大城镇,免不了得花些功夫、走些弯路。一等镖师都派回了总庄,西北吃紧,后方也不容乐观,沈归雪决定亲自跟这趟镖。

这些天她被承顺镖局逼急了。自白承桐与德威镖局公开决裂,蛰伏多年的承顺镖局猛然抬头,强势向江南地区开拓,而德威镖局的主力耽搁在西北,一时抽调不开人手,连续被承顺镖局压着打。

趁着雷德泰在杭州主持日常事务,沈归雪让其联系江南各家镖局,联手压了江南地区三个月的短镖价格,为此,她甚至调用了她和杜瑾秘密办下的“百福庄镖局”一年的利润来打这场价格战。同时又动用了些德威镖局在朝中的关系,找两江都督衙门出面,挑了些承顺镖局的毛病,暂时遏制住了承顺镖局扩张的势头。

杜瑾的信恰在这时寄到,信中称,承顺镖局的股份,很有可能来源于“严记”,也就是在内地名不见经传、但在边关却低调地富甲一方的严家,其掌事的大公子,就是沈归雪之前在黑市见过的严方。

用不着沈归雪吩咐,杜瑾便直接动手,向严家的茶叶生意下了手。整个西北西南,行茶马镖就德威镖局一家,只要稍稍将货款结算逼得紧一点,严家一时周转困难,也抽不出更多钱银输送给承顺镖局。

“这条路线要经过恶人谷,你亲自跟镖会不会有危险?”叶昭皱眉,“你带谁去?”

“六个二等镖师,城主又给拨了二十来个人。”沈归雪道,“这次不是朝廷的镖,恶人谷一段也早在我爹他们当年探路时就打老实了。这些年我们该给的钱没少给,他们犯不上为难我。”

很显然,沈归雪低估了“恶人谷”的无耻程度。进谷十里,恰到最难走的一段,忽闻几声鹧鸪叫,丁一鸣一把攥住了沈归雪的辔头。

“唔?”沈归雪不解地看向他。

“大小姐且等一等。”丁一鸣道。他放眼四周望了一望,放声道,“哪位道上的朋友在此等候,还请出来见见。这哨声也忒见外了,连装都懒得装得像些。”

几声讽笑,只听边上草丛声动,十来个精壮汉子溜溜地现身挡在路前,皆身着短打,手持武器。为首的是个独眼,含笑道:“听闻沈大小姐亲自押运,兄弟特来会会大小姐。”

丁一鸣皱眉道:“周山主,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兄弟也不是第一次途径贵谷了,以往都通行无虞,为何今日偏偏要为难兄弟。今日兄弟的确着急,没法子跟周山主切磋,不如先请周山主带贵谷的兄弟们喝喝酒,等下次路过时,再跟周山主请教。”

周独眼桀桀笑道:“丁镖头好会说话,只不过以往通行无虞,是谁准许的,咱家可不知道。我们这山的兄弟只认功夫,不认人情。今天正主既然到了,不让咱们开开眼,莫不是看不起咱们兄弟?”

丁一鸣暗叫不好。这恶人谷十个山头,各有各的山主,山主之间彼此竞争,也是谁的拳头硬谁当老大。谷不谷死后,勉强能弹压住各山头的山主姓孙,但这恶人谷争斗严重,看这情况,莫不是又窝里斗,姓孙的败给姓周的,姓周的翻脸不认德威镖局之前的约定了?

想着如此,丁一鸣却笑道:“周山主这话就诛心了。您那双刀谁敢藐视。只是咱们之前跟孙山主有约,镖局路过不惊扰谷中兄弟,这时候动刀动枪的,咱们也不好跟孙山主交待。”

姓周那独眼男人阴冷道:“放屁。这话你到了他山头再说,在我的山头,我可没跟你们有过什么约定。”

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一声轻笑,“什么山头,大话说多了不怕变成坟头。”一帮人惊得抬头四顾,只见一灰衫中年人身如飞燕,从绝壁上飞速掠下。沈归雪一眼瞧去便惊叹,这等轻功,着实非一般人修为可得。

来人是个面容白皙的中年男子,一身道士打扮,但很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他持一拂尘,虚虚搭在臂弯上,虽然姓周的独眼方才出言不逊,但他似乎懒得搭理,只是面向德威镖局众人,轻飘飘开口道:“要交待,也是跟白镖头有交待,跟沈大小姐没交待。沈大小姐初来乍到,本山主还未曾招待过,不给兄弟们露两手说不过去。沈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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