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局势（1 / 2）

一杯茶喝完，雨未消，夜已深。

林姑娘带着丫环婆子辞行，楼上又下来个小童子，青衣道袍，年不过七八岁，一脸的少年老成。

“二爷吩咐，说恐夜深雨路难行，让我和君附一道送姑娘回去。”

他板着脸，将话仔仔细细地交代清楚，手里还提了盏明瓦的琉璃灯。

姿态十足，让人推辞都不能。

林姑娘略一迟疑，奶婆子已欣然接受，虽说只是两小童，到底比她们熟悉观中地形，天黑路滑，多个人总多些心安。

几人道了多谢，打着伞，由童子引路，丫鬟婆子从旁护送着回返住处。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稠密的雨幕中，二楼的窗被放下来。

梅瞿山转身，冲罗汉床上盘腿收棋子的顾楦“诶”一声：“别急着收啊，我再同你下一盘。”

顾楦用眼角搭他一眼，满脸兴致缺缺。

“方才是我大意，这次肯定赢过你。”梅瞿山忙道，在罗汉床上坐下，探手捏了枚黑子。

顾楦动都没动：“那就请尊驾执黑先行，我让你八……不，十颗子。”

梅瞿山的手一抖，脸绿了绿。

黑子“啪”地落在盘上，他撑起肘，心思浑然不在棋局中。

“阿楦，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梅瞿山往前探探身，隔着一张桌案目光灼灼。

顾楦装傻：“我不懂你的意思。”

梅瞿山的眼神向木窗一飘，迅速地收回来：“你要不是对盐道有什么打算，或是对林如海有点意思，今日怎会那么对黛玉？”

顾楦眯着眼望他，随手抬起一侧的青瓷小壶，给自己斟了杯茶。

梅瞿山：“你别跟我含糊，藏书楼是什么地方，你顾行之又是什么脾性，我岂不清楚？会容她一个小姑娘把这里当暖手歇脚的地儿？”

顾楦握着茶盏，喝了口茶，这时才抬眼漫不经心道：“嗯？那小丫头叫黛玉？怎么你对林家还挺熟的？”

梅瞿山：“……”

合着他说了那么多，顾行之他就记住这个？

他不满地瞪了顾楦一眼：“林如海中探花那科我二叔是主考官，三朝洗儿是我跟着娘去送的礼，这关系够近么？”

顾楦没正经道：“够啊，平白得个大侄女，不亏。”

梅瞿山气的翻白眼，顾行之此人就这点不好，凭你正不正经，他全不当回事。

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可偏他又是个十步一算筹谋无落的主儿，气归气还得将就着。

“这是升辈分的事儿么？”

他说：“老话讲，荣损一体。说是三年取士一科三百，学生不只他林如海一人，可谁让他如今风头盛呢？我二叔可正卡着百尺竿头进一步的紧要，要是盐道有什么好歹……”

屋内烛火晃动，将他脸上的凝重映成风雨欲来的阴沉。

“有人以此为噱头攻讦，内阁还是次要，我怕的是宫里。”

窗外骤然炸开一道雷，滚滚轰鸣里闪电扯着白光撕裂暴雨。

光照得方圆十里惨白，白日里的巍峨殿宇和葱翠芭蕉，全都化成鬼魅的虚影。

黛玉等人回到西院时，林如海早在廊下站了半刻。

处理完公务，听说女儿带着丫鬟婆子去往藏书楼，林大人当即便派小厮去寻人。

一是为着担忧小女安危，二则为着藏书楼禁地，怕她闯了祸。

这时仆从已先折回禀话，知道未出大事，他的一颗心才落回肚里。

虽如此，待黛玉喏喏认错时，他仍微微嗔怒：“所幸你遇上的是顾行之，倘碰上歹人，将你拐了去，那可怎生是好？爹和娘到时哭都来不及！”

黛玉赧然一笑，红着脸道歉。

林如海哪舍得真怪她，抚着女儿头顶，轻声道：“下次可不许了。”

“玉儿再不会的。”黛玉低着小脑袋，态度诚恳，一步一步跟着父亲往房内走，丧丧的像只小鹌鹑。

林如海忍俊不禁。

黛玉见父亲态度缓和，抬手握住他的衣袖，问道：“所以爹爹也觉得，那个人就是顾行之么？”

“我只是猜测。”

林如海脚步微顿，清癯的面容闪过一缕茫然。

他若有所思道：“你可看清那副画，落款确是顾维扬？”

黛玉点点头，下意识握紧手中那册薄薄的《别裁集》。

林如海回身正好瞧见她的小动作，笑了一下：“王畸叟的画派、《诗词格律》，又是你说的那般相貌衣着，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顾维扬了。”

黛玉不懂其中缘故，水眸中似有疑惑。

林如海不欲深说，只挑捡浅显的同女儿讲：“顾行之师从邰州学派的孟近溪，孟氏书画皆从前朝王畸叟。至于那本《诗词格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