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鹤饮(1 / 1)
回京城的路上,虞简总是无端端想起齐婉云和谢绿腰,唏嘘不已。相比于来时的笑语连珠,她变得有些寡言少语,反倒让顾亭之有些不习惯了。
直到行至城门口,远远的就看见有一个魁梧男子在路边翘首以待。虞简见了,眼中一亮,欢快唤了声“镜云”,人已经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身影掠向那男子。
她的动作太快,顾亭之和她的马都吃了一惊,那匹红鬃骏马茫然地走了几步,才确定背上的重量确实消失了,回头又看了看顾亭之,一张马脸上写满了迷惑。
然而顾亭之的视线紧紧系在虞简的身影上,见她轻巧落在魁梧男子面前,两人只是相视而笑,并没有其他动作,这才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是听无斋的同门。
等他策马走近,听见那魁梧男子正在唠唠叨叨:“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案件简单吗?我去问了斋长究竟是什么案子,老头什么都不肯说,气死我了……卫指挥司清闲得很,我每天都想着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喝酒……”
他明明长了张力拔山兮的勇武面孔,一开口却啰嗦絮叨宛如上了年纪的嬷嬷,刚毅的脸上硬生生多出了几分慈眉善目来。
……听无斋招的都是什么妖孽。
好在虞简和他熟得很,不耐烦地拍了拍他肩膀,打断了他关于几日的总结汇报:“镜云,这是顾亭之顾师兄,从前在昭衡院的。师兄,他是沈镜云——我的同窗好友,现下在卫指挥司做事。”
她后退一步,留下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顾亭之在两院之中也算是风云人物。沈镜云有些震惊地打量着顾亭之,客套道:“顾师兄……久仰,先前师兄做评测的考官时,咱们是见过的。”
然而三人心中都有数,他犹豫着不敢说,久仰的恐怕是顾亭之出了名的倒霉运气。
顾亭之翻身下马,和他见了礼:“直接唤我我亭之就好。沈兄之前评测时,一时激动捏碎了选中的头盔,天生神力,亭之印象深刻,佩服得很。”
被他不动声色地揭了短,沈镜云脸色瞬间一黑。虞简知道他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顾及好友的面子,憋笑憋得快要背过气去。
丢了人的沈镜云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意识到自己的话在量不在质,在顾亭之面前讨不到好处,只好转向虞简道:“简简,斋长让我转告你们,先回阁中述职。”
最后的话却是看着顾亭之说的:“我们几个在鹤饮居订了酒席,给你庆贺首案告捷——顾师兄可要一起来吗?”
听无斋众人聚宴,顾亭之大多不认识。沈镜云问得随意,显然没打算真的邀请他。
谁知道虞简没心没肺,闻言一脸期待地看向顾亭之,盛情邀请:“师兄来吧来吧——都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喝个酒就认识了。”她倒是真心实意想把顾亭之介绍给朋友们的。
顾亭之本来还想婉拒,但对上虞简亮晶晶的眼神,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松了口:“好。”
沈镜云万万没想到,自家阵营竟然是后防失守。他恨铁不成钢地白了虞简一眼,干笑道:“顾师兄肯赏光,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和他稀碎的嘴不同,沈镜云的心眼大得能送给女娲,直接用来补天。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忽然升起了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个顾亭之,该不会对简简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为朋友操碎了心的沈镜云顿时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很有必要考察一下这位顾师兄的人品。他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一副荣幸之至的表情:“今晚鹤饮居见,到时候要郑重感谢,顾师兄这么照顾虞简。”
说着慈爱地看了眼身边的虞简,很有些老母亲感谢女婿的意味。
虞简:“……”不是要给我庆功吗?怎么变成了感谢师兄了?
看着沈镜云对她挤眉弄眼,她无奈扶额——动动脚趾也知道,沈镜云怕是误会了什么,这误会还有点大。
她逃也似的上了马,催促顾亭之道:“总不好让斋长等着,师兄我们先去阁中吧。”
又转向沈镜云,万分敷衍:“鹤饮居见哈。”话音未落,人已经一夹马肚,一溜烟的跑远了。
清正阁中,姜斋长果然在等着。顾亭之呈上了案件相关的文书,又大致将断案经过叙述了一遍。
斋长听得频频点头,末了,满意地捋了捋他所剩无几的胡须,问道:“很好。虞简,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能有什么想说的?她能比顾亭之说得还好不成?虞简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醒,但当着斋长的面,又不好直接回答没有,只好找了个折衷的回答:“在断案之中,推论猜测大多是顾师兄所做,学生不敢居功。”
见她谦逊,斋长笑得更加赞赏,抚掌道:“好好好!如此合作,才是我清正阁所需的搭档!我且问你们,为何最后还要替谢绿腰翻案?相比赵夫人,她不是无足轻重吗?”
虞简撇撇嘴,腹诽斋长这试探实在太没水平,简直就是把想听的答案刻在了脸上。她转头看了看顾亭之,见顾亭之示意让她回答,立刻抖擞精神,端正行了个礼,慷慨陈词道:“学生受听无斋教诲多年,如今入清正阁,掌断案之权,先生之语犹言在耳。”
“涉案之人,不论尊卑贵贱,都不该成为影响判断之因。学生在外行事,背负的是清正阁的声誉,不敢因身份之差而包庇纵容。谢绿腰虽是妾室,出身低微,但她没做过的事情,便容不得他人诬陷栽赃。”
掷地有声,正气凛然。老斋长听得热泪盈眶,满脸自豪,一时间仿佛只会说一个“好”字了。
一边的顾亭之:“……”虽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她的戏也太好了吧?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个天赋?
大约是虞简的陈词太过激动人心,斋长竟也没有再多问,收下了所有的文书,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虞简心里惦记着鹤饮居的好酒菜,求之不得地告了退。
此时晚霞初显,天空一片瑰紫赤橙相接。“鹤饮居”的招牌在这一片霞光中金光灿灿,显得更是气派。沈镜云早早地订了顶楼临窗的包间,颇为大方地掏出了自己首月的薪水,要为虞简庆功。
沈镜云虽然唠叨了些,但古道热肠,在听无斋中一向人缘极好。托他的福,虞简也和许多人交了好。因此推开门时,包间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交谈甚欢,虞简也不意外。
说是庆贺她首战告捷,其实不过是朋友们各奔前程,找个理由聚一聚罢了。
虞简含笑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直到停在一个面生的漂亮姑娘脸上时,才微微一滞——听无斋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美艳佳人?还是沈镜云找来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对方是谁时,美人也看向门口的方向,又惊又喜的视线越过了她,径直投向了她身后。
美人款款起身,声音说不出的柔媚,却又带着一点生人勿近的冷意:“……亭之?怎么是你?”
虞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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