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李大婶见他翻着书，说了一句，“那是林姑娘今早看的，随手搁在外面了，待会儿回来还要来取的。”

柳原又是吃了一惊，“林姑娘还认得字？”村里能进学堂的都是家里有些积蓄的男娃，像虎儿这样的都快十岁了，才预备认些字。

柳原将书册子翻了一翻，里面都是讲些庄稼人的农事，有些概念若是未读过书也难以理解。也不知林姑娘是从何处拿的，不过细细读过，倒是真对种田有些益处。

他一脸复杂地将书搁下，按照原来的位置摆好。如此看来，林姑娘果真深不可测，再加上她身世不明，柳原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这柳原尚未婚配，原先也该到娶亲的年纪了，母亲虽看重他的功课，让他好好读书，莫误了功名正道。

可暗地里，跟邻家婆子闲聊的时候，听着村头与他一般大的王福贵，或是比他还要小上一岁的何宝都已经有了媳妇儿，母亲也不免有些着急，只是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可柳原都看在心里。

那日在李大婶家院子里，他第一眼看到林黛玉就上了心，不免旁敲侧击，暗暗地打听她的情况。若是这姑娘真的好，他也愿聘个媒婆，替他上门提亲，早早了却母亲一桩心事。

可现在看来，姑娘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好，又不知她有没有这般的心思。

柳原稍稍一想，头都大了一圈。起身想要回去，又不甘心就这样走了，最后还是勉强坐了下来，与虎儿随意说些闲话。

傍晚时分，林黛玉将头巾解下来，坐在槐树底下歇上一阵子。碧草漫过无尽的田野，田埂上的庄稼在风中摇曳，虽然还在夏天，她却无端想起了曾经写过的一首诗。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1]

当时还小，农桑也不过是书里的事情，更何况为了颂圣应制，随意写些春韭、稻花就揭过去了。元春还觉得是他弟弟写出来的，连声称赞好诗。

林黛玉想到此处，不免冷笑了一声。好端端的日子浪费在那等子人身上了，自己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遭人家嫌弃。

还不若现在这般在田间度过，也有邻里乡亲们相互问候，倒是比拘在深宅大院里好上许多。

林黛玉看着不远处扑着菜蝶的大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是按照现在的情景来写，倒像是“一畦香果绿,十里小豚香”。

今早的板儿看着大白，可真是馋得厉害呢。

大白正好扭头看过来，见了林黛玉眼底的促狭之色，似乎是猜到了几分，嗷呜叫了一声就要扑上来。

林黛玉赶忙笑着起身，往家中的方向赶去。大白仍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似乎它也想到今早被板儿吓出了猪生之耻，现在的脸都没处找。

村头的黄狗见了这俩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都汪汪地大声叫出来。也不知是催着林黛玉跑得快些，还是站在一旁看着好戏。

林黛玉一阵清风似的跑回了李大婶的院子里，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瞧，生怕被大白追上。大白平日里步伐矫健，可今日在瓜田里转了许久，也累了一身汗。

它追在林黛玉后面，到院子门口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进了家门直奔水缸去了，把水缸边的黄狗都挤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喝水才喝了一半的黄狗只好敢怒不敢言地站在一旁，伸着头瞧着门口的动静。

柳原本来是在李大婶的院中等着，想着今日见了林姑娘，能随便说上几句话。若是无话可说，他也正好拿着那本农政全书，装作请教的模样，请林姑娘指点一二。

想必能把这本艰深的书都读下去的人，自然诗书翰墨也不差，两人或许还可对一对诗，填一填词，赏一赏曲，好不惬意！

柳原随意想了些景象，竟想得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要在林姑娘面前展露一番。他等得太阳都落山了，焦急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大圈，却只见林姑娘一溜烟儿地从门外跑进来，直奔着西边的屋子跑进去了。

她跑得匆匆，似乎眼里都没瞧见他这个人。

林姑娘的身后还跟着前几天见到的小猪，显然是追着她进来的，也拿他当了一团空气，迫不及待地俯到缸边喝水。

柳原：“……”

柳原：林姑娘可真有闲情逸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