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林黛玉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随意想了一个借口，笑着说，“不过是近来多读了些五柳先生的诗，有一句讲得妙，‘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因此我便也来看看，这耕种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蜡梅和霜华听了，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读了古人的诗句，也想效仿田园之事呢。

林如海早已回来，此刻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假山背后，正悄悄地看着林黛玉种瓜之事，他原先还有些气闷，以为林黛玉愈发地走火入魔，正愁得不知如何将她矫正过来。

此刻听了她如此一讲，悬着的心便渐渐放下，只盼着林黛玉种些时日便倦了，将这些粗俗的农活丢到一边。

林黛玉看种得差不多了，便心满意足地冲蜡梅和霜华点点头，准备回去，忽然见一个小厮飞快地跑进来，高声嚷着，“来了！来了！”

林黛玉一惊，便知是姑妈来了。她赶紧往府门走去，无奈裙子上还沾了一点尘土，只来得及将手洗了一遍，暗自后悔小厮没有提前来通报一声，倒没能留出时间好好打扮一番。

蜡梅和霜华也急匆匆地跟着林黛玉走去，她们同样是沾了一身的泥，连发髻也散乱地拢在脑后，心里暗自忐忑。

林黛玉走到府门处时，林如海已经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个梳着高鬓妇人，她的头上还戴了一串错彩镶金的绿翡翠，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逼人。

马车里还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才六岁出头的模样，一身华冠丽服，面朝着林如海恭谨地行了个礼。另一个是女孩，看起来与林黛玉相仿，也是锦罗玉衣的模样，远远地打量了林黛玉一眼。

那楚林氏从马车上下来，眼睛一抬便看见面前站了三个女孩儿，都裹着一身尘埃，连发髻也是松松散散，不禁让她心里有些嫌弃。

“黛玉呢？”她扫了一眼门口的众丫鬟，疑惑道。

她还以为林黛玉知晓她来，必定会盛装出场，却不想林黛玉正站在眼前。

林黛玉腾得一下烧红了脸，连忙上前一步行了礼，问了姑妈好。楚林氏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随意，鬓斜钗乱，裙摆上还溅了些泥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里对林府也低看了几分。

林如海见楚林氏看了一眼林黛玉，没说什么话，便知这个姐姐的心思，忙对林黛玉说，“还不快去换身衣服来。”自己则馋着楚林氏往园中走去。

林黛玉领着两个丫鬟退下后，楚林氏也不避旁人，径自开了口，“咱家祖上也袭过列侯，算是钟鼎之家，如今你这女孩儿是怎么教导的？竟像个乡野丫头一般，与丫鬟倒是不分彼此了！”

一番话直说得林如海汗如雨下，旁边的小厮也连连咋舌。他们素日便知晓林家有一位姑妈威严得很，将老侯爷的端庄肃穆学了个十成十。如今一看，怕是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呢。

“玉儿早年体弱多病，送去寒山寺里过了几年，我对她也无别的要求，能无疾无恙便是好的。”林如海解释说，谁知楚林氏听了，一双细细的眉毛拧起来，“毕竟是林家的女孩儿，还是要多加管教，切不可一味任她行事。”

一行人将园子转了一圈后，便去荷风榭用膳。林黛玉已经换好了衣裳，又绾了一个端庄的发髻，这才来到荷风榭中。两边的丫鬟蜡梅和霜华也紧随其后，被楚林氏一打量回想起方才的景象，又是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顿饭林黛玉吃得味同嚼蜡。明明膳食还是由姑苏来的那个厨娘精心烹制，楚林氏却挑三拣四，一会儿挑剔肉炖得不够烂，一会儿又说鱼选得不够鲜。

那两个表弟和表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楚林氏，都闷头吃着不说话，吃到七分饱时便将筷子搁在一边。

晚些时候林黛玉回了邀月阁的时候，都累得腰酸背痛，仰面倒在床榻上困得神智不清。

“小姐”，蜡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东厨的热水送过来了，先沐浴一番再睡，省得明日姑妈还要念叨。”

林黛玉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了想楚林氏的模样，又从床榻上起身，任由蜡梅和霜华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怎么从前没听过，我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姑妈？”

蜡梅一边帮她捏着肩膀，一边道，“老爷从前与姑苏家里走动得少，也不知这姑妈是得了什么风声，兴冲冲地要往扬州来，这几天又少不了一顿折腾。”

“这几天？”霜华翻了个白眼，“怕是不止几天吧。”

停了一会儿，她又捂着脸格格地笑个没完。

“笑什么？”蜡梅被她引得也禁不住笑出声来，推了霜华一下。

霜华捂着嘴道，“我是看她挑三拣四的，还以为顿顿都不合口味，谁知道最后一看，好家伙！那几大盘子菜好似风卷残云一般被她吃完了，倒像是个母大虫的模样！”

蜡梅一听，笑得蹲下去，腰都直不起来。林黛玉听了，也弯了弯眼睛去拧霜华的嘴，一边笑一边道，“好啊！居然在背后讲她老人家坏话，要是让姑妈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霜华也笑得喘不过气来，又要向林黛玉讨饶道，“好小姐！千万别提，不然母大虫一口吞了我，霜华就再不能服侍您了！”

蜡梅和林黛玉听了，方才歇下一口气，顿时又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