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林黛玉将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她略过那些冗余的风雅典故，直接看到最后，发现贾宝玉写这封信过来正是请她去京城做客。

似乎是怕她不愿，贾宝玉特意在末尾搬出贾母来，说是她也想念这个外孙女儿了。

“宝二爷写了什么？”蜡梅见林黛玉有些微的失神，赶紧走上来问道。

林黛玉将信纸折了两道，随意放在一边，“他想让我去京城做客，不过……”

话音未落，突然林如海又咳嗽了一声，林黛玉见他渐渐有苏醒的迹象，赶紧过去看。她走至床前，正好看见林如海的眼睛睁开来一条缝。

“父亲！”林黛玉惊喜地喊道。

今日林如海在她面前昏厥过去的时候，她几乎也要随之而去，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所幸林如海只是昏迷一时，现在并无大碍。

“父亲觉得如何？”

林如海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魂魄游离之时，他又将自己几十年来的一生梳理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糊涂。

明明这个女儿何其聪慧孝顺，他却为着一个虚无飘渺的昏话送她进寺庙，后来又听信楚林氏的谗言，准备纳楚家的儿子当继子。

幸好当初只是打算，并未付诸实行，不然他明白过来可真是要捶胸顿足。

林黛玉看着林如海抓住她的手，眼睛里泪光闪闪，“从前是为父糊涂了，竟然做了那么多的傻事，还连累你为我担心……”林如海说了几句，声音哽咽。

林黛玉连忙摇了摇头，“只要父亲身体康健，女儿别无所求。”

林如海回想着从前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后悔不迭。“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为父不拦着你了。”

两人又叙了一阵父女之情，林黛玉看林如海似乎稍感疲倦，便又赶紧出来，让他多加休息。

后来她又请了几个大夫过来看，他们都说林如海脉象平和，只要多加调理即可。如此一来，林黛玉更是放下了心。

这些天林如海便向官署中告病，自己在家修养，林黛玉也看着他一日好似一日。

贾宝玉那日修书一封送过来，见迟迟没有回音，急着遣人又送来一封。林黛玉回府的时候，便看见林如海躺在床榻上，正在读一封信，信纸与那日她拆开的如出一辙。

林如海见她进来，便将信纸放下来，笑着问道，“你外祖母请你过去做客，你为何不回信呢？”

林黛玉料想这封一定也是贾宝玉所写，便毫不在意地道，“难道谁请我做客，我就一定要去不成？何况父亲还在病中，我也应当在家多多照料着。”

林如海微笑着道，“可我看宝玉甚是急切，况且我这病也好了一大半，家中也不短你一个。要我看，不如你替我前去京城看看你外祖母，正好也与几个兄弟姐妹见见面。”

林黛玉随口推脱道，“天高路远，扬州离京城还有好远的一段路呢，也不知几时能到。”

林如海听了，也觉得林黛玉所言甚是有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第二天谢染过来看望林如海时，他随口提起，便听谢染道，“我正好过几日也要去一趟京城，或许可以与林姑娘同路。”

林黛玉听了，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盏。

林如海倒是眼神一亮，“若果真如此，玉儿在路上倒是有人照料了。我想着她也好久未去看望她的外祖母了，眼下正是时候。那就拜托王爷了。”林如海说罢，便要挣扎起来，给谢染作揖答谢，却被谢染一把扶住，摇了摇头。

等两人从屋里出来，林黛玉才小声道，“我并不十分愿意去京城，王爷又何苦带上我呢？王爷若是有要事在身，与我同路却白白耽误了。”

谢染眼眸含笑，勾起嘴角道，“我哪里还有别的要事呢？林姑娘不必拘在小小的一个扬州城，去京城里转转，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林黛玉听了他这一番话，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似乎在离开小山村的时候，也有个人在她耳畔说过，去大千世界，去茫茫红尘。

她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可是冥冥之中，好似总有一个人在鼓励她，多走一点，再多走一点。好似这样走着走着，便能看遍世间的繁华。

谢染前往京城的日子定在三天后，到了时日，林黛玉便将行装收拾好，不情不愿地登了船。

此次前去京城，她特意将蜡梅和霜华也带在身边。进了船舱，本以为是空空如也，没想到里头却有个女子的身影，肩宽腰细，一头高高的马尾束在身后。

“谢姑娘！”林黛玉揉了揉眼睛，发现果真是谢桢，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欢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仰头看了看这艘大船，发现里面雕梁画柱，说不出的气派。谢桢却笑着道，“怎么？许你进京，就不许我去拜访亲友？”

其实谢桢也并未前往京城的打算，只是被谢染拉过来，也好在船舱里多照顾林黛玉一番。正好她天性不羁，若是整日与老王妃在一处，更是憋坏她了，如此一来，便火速收拾了行装，过来舍命陪佳人。

从扬州到京城要走十来天，谢染特意寻了一艘较为稳固的大船，一路顺风顺水，比往日还要快上几天。

眼看大船渐渐靠近渡口，林黛玉也忍不住踏上甲板去瞧，两岸碧云冉冉，青山一片，渡口上围满了人，一派热闹的烟火气。

当中有一个男子，身穿一身秋香色蟒袍，头戴束发金冠，正在焦急地望着这边的船支。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明明也不是十分炎热的天气，他却不住地抹着汗，身边还有一个小厮给他挡着太阳。

林黛玉一瞧见是他，登时变了脸色，立刻转身，准备往船舱里去。没想到一回身，冷不防与人转了个满怀。

谢染见她差点跌倒，赶紧伸出手搀扶着她，“小心！”嘴里还笑道，“可是瞧见什么人了，居然把姑娘吓成这样？”

林黛玉登时羞红了脸，也不知是被他扶的，还是被那句话说的，赶紧低了头往船舱里走。

谢染见她这样，更是瞧着岸上若有所思。

“怎么了？”谢桢没看明白，也站在甲板上向人群里望去，河中风平浪静，一派祥和，此时阳光正烈，映照在金冠上面，愈发闪出一片白光。

“我道是谁呢，才离了一块石头，又看见一个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