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钱(1 / 1)
宋氏刚刚吃罢晚膳,正坐在屋内,埋头拨弄一根蜡烛上的烛芯,烛焰跳动,“砰”的一声爆出一个烛花,随即开始忽明忽暗地猛烈摇晃。
她刚将剪子伸到烛焰之下,就听丫鬟来报“大姑娘来了”。
宋氏微微点头,嘴角轻勾,“请进来吧。”
等了一下午,这大姑娘可算来了。不过,这次她休想再从自己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她不是想要嫁妆吗,自己倒要看看她能怎么盘一个连掌柜都没有的糕饼铺。
手下用力,剪子快速收拢。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后,白色的烛芯掉落,火焰顿时蹿高,照亮了宋氏阴沉的面色。
“见过夫人,”苏婉晴走进厅堂,弯身行礼,就看见宋氏一张关切的假脸。唉,见她三次了,这个表情都没怎么变过,也不知道原主之前是怎么相信这张□□的。
“哟,大姑娘来了,”宋氏伸手作请,“听闻大姑娘最近颇为忙碌,一会儿做糕点,一会儿上街玩,今日突然来访,还真是让我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夫人这梅院里的陈设,不知比我那兰院精致了多少。若是这梅院还是陋室,那我的兰院,岂不是连狗窝都不如?”
看来宋氏是彻底记恨上她了,每句话都夹枪带棒,苏婉晴嘴角一撇,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我这次来,是来给夫人送我今日才做好的糕点。”
“大姑娘有心了。上次管事们催的急,没能欣赏大姑娘的佳作,我心头一直遗憾着呢,可巧今儿就能补上了。不过大姑娘做好了,知会一声,我让丫头们去取便是。这大冷的天儿,何苦亲自跑一趟呢?”
“夫人怎么也算是我的长辈,晚辈为长辈跑这一遭,原是应当应分的,”苏婉晴也端着一张虚假的笑脸,“爹爹就要下衙了,夫人这里只怕要忙起来了。我这一来,顺便还可以将糕饼铺的契约带回去。也省得夫人手底下这些大忙人,为了这些个小事再分心了,您说是吗?”
宋氏眼里闪过一丝恼恨,就知道拿老爷说事,以为祭出老爷她就没办法了吗,“哎呀,你看看我,都把这事忙忘了,”信手指了下面的一个丫头,“月季,你去将糕饼铺的契约给大姑娘送来。”
“多谢夫人。”苏婉晴接过月季递来的木匣子,翻了几下,“夫人,这里怎的没有掌柜的契约?”
“这就是我下面要跟你说的了,”宋氏叹了一口气,“今日我总结糕饼铺的各项事务,突然发现账目丢失,所以将这糕饼铺的掌柜传进府来,想问问他那里可还有备份。”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拍桌子,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没曾想,这掌柜的是个惯于偷奸耍滑的,不曾备份不说。听闻铺子要换姑娘当家,竟是一门心思想要请辞,”又故作无奈地叹息,“他当初签的是活契,今日正好到期,他执意要走,我也无可奈何。”
那掌柜已经给她用五十两银子打发得远远的了,这里的账目也被她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苏婉晴不仅不能从账目里找她的麻烦,反而得面对一个空空如也的糕饼铺。到时候这大姑娘自顾不暇,只怕撑不住几天就要乖乖地把糕饼铺还回来。
“原来如此,这掌柜竟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将糕饼铺治理的如此松散,夫人常在内宅,可能不知,如今这糕饼铺,怕是只能用破败二字形容了。若想继续经营,非得重新修缮不可。”
“那人竟然如此可恶!”宋氏又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烛影乱晃,“怪不得这糕饼铺收益一年比一年少,我若是早些知道,必不会让那人轻易离开!”
苏婉晴眼神微凝,看着宋氏哭穷的样子,她真想拿面包砸她一个头角峥嵘。不行不行,这样太浪费面包了,“夫人切莫动怒,为这种人不值当。这糕饼铺收益虽然一年比一年少,支撑一次修缮的银钱,想来还是有的吧。”
“姑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糕饼铺的收益,全投进各种原料和修缮之中了。不过是将将平衡,又哪里来的银钱去修缮呢?”宋氏面上无奈,心里却是暗喜,这个苏婉晴,果然是来找她要钱。
可惜,还是太嫩了些。她主持中馈,只要一口咬定没钱,苏婉晴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从她这里拿走一文。
看着苏婉晴憋屈的样子,宋氏心情大好。自从上次落水,苏婉晴和苏若晴好像中了什么邪一样,都变得聪明起来。不说苏婉晴,就是苏若晴,也已经让她在后宅吃了好几次亏了。
偏偏芸儿还在禁足,也帮不上什么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让苏婉晴吃瘪,她又怎么会放过?
她正这么想着,忽听外面一个男声传来,“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呢?”低沉的男声,可不就是苏正。
她心里一惊,老爷怎么会来?抬头一看,苏婉晴亦是一脸惊讶,显然她也不知道内情。
话音刚落,穿着墨绿色直裰的苏正就走进了厅堂,后面还跟着苏若晴,两人皆是笑语晏晏,看起来之前进行了一场十分愉快的谈话。
宋氏刚要说话,却被苏婉晴抢了话头,“见过爹爹,我和夫人正讨论糕饼铺的事呢。夫人说那糕饼铺的掌柜十分可恶,不仅管理松散,致使铺子衰败,而且在听闻女儿管事后,还一心想要请辞呢。”
“哦?有这回事?”苏正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宋氏。
宋氏无奈,这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只得点了点头,道:“都怪妾身识人不明,当初看他是个好的,便让他当了掌柜。谁料到过了几年,他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掌柜这么可恶,指不定侵吞了糕饼铺多少收益呢。就该把账目找出来,一条一条细对,让他承认罪行。”苏若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插话,面上一派正义凛然。
“嗯,合该如此。”苏正点头,看向宋氏。
宋氏心里一沉,这个苏若晴,莫非是和苏婉晴串通好的,这个时候,让她上哪找账目去。
她一时愣住,无法开口,苏正半天没听见回答,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沉声开口,“账目又有什么问题?”
“是妾身不好。账目,这账目,被妾身弄丢了。还有掌柜,掌柜他签的是活契,今日契约到期,妾身一时不察,没能将他留下。”宋氏擦了擦额角的汗,勉强开口。
这个掌家不利的罪名自己今天是逃不掉了。与其被苏婉晴不分青红皂白一通胡说,还不如先把罪名认下,至少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中。
苏若晴轻掩嘴角,“啊,怎会如此?这糕饼铺我还有些印象,大夫人尚在时,常带我们去玩的。那时候里面的老掌柜人可好了,任我们偷糖吃也不恼。”
“是啊,当时店里人来人往,无比热闹。”苏婉晴也配合着搭话,“谁知道在娘亲走后,再一次见到糕饼铺,它就变得破旧不堪,门可罗雀,连修缮的银钱都无法支撑。女儿,女儿真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娘亲。”说罢,还以袖掩面,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提到原夫人,宋氏的心里就猛地一沉。苏婉晴表面上句句说对不起娘亲,实则将矛头完全转到了她身上,暗指她没有用心打理,对不住原夫人沈氏。
沈氏和老爷少年夫妻,十分恩爱。即便如今故去,依旧在老爷心里占着一个不小的位置。两个小蹄子这一番哭诉,老爷只怕没什么好脸色。
果不其然,一抬眸,就看见苏正愈发黑沉的脸色,眼神极冷,还夹杂着隐隐的失望。宋氏被这眼神一冰,只觉得如坠冰窟。自从自己主持中馈以来,就没见过老爷这么冷的眼神。
她知道,苏正到现在还没发火,已是在给自己留最后的体面。暗自咬了咬后槽牙,柔声道:“妾身掌家不利,愧对大夫人。糕饼铺收益不足以支撑修缮,剩下的部分,妾身愿意用自己的月例银子补上。”
苏正冷哼一声,“即是如此,那修缮部分就交由婉儿负责吧。”现在的宋氏,犯的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让他失望了。他真是搞不懂,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宋氏去哪了。
“是。”苏婉晴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恭敬应是。
这次算是有惊无险,最终还是从宋氏那拿到了修缮银子。苏若晴这阵东风来的真是恰到好处,也不枉她特意让暮春在送面包的时候,将她们今天的所见所闻透露给苏若晴的丫鬟。
看了一眼身边的苏若晴,却被冷冷地躲掉了视线。苏婉晴轻叹一声,看来苏若晴对自己还是很有敌意的,这一次能够合作只是因为能损害宋氏的利益而已。算了算了,自己也没想要和她搞好关系,只要她不来害自己就好。
“你们先回去吧。”苏正沉声开口,一家之主的地位显露无疑。
“女儿告退。”苏婉晴和苏若晴向苏正行了一礼,慢慢退出。
待走到梅院门口,回过头来,就看见苏正脸色铁青,猛地关上房门。“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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